秦腔《宦海潮》（五）
【第八回：激控】
（王子侠带役上）
王子侠：（引）自古救人须救彻，不枉一场费心血。
下官王子侠。今早晨令余必明去找他母、怎么还不见到来。
（余王氏余必明同上）
余王氏：（引）一旦逃出天罗网。
余必明：（引）要与爹爹报冤枉。
来到店门、母亲请进。（门进）这位就是王先生。（余王氏跪）
余王氏：多谢先生相救之恩。
王子侠：大嫂请起、坐了叙话。（王氏起坐）
余王氏：先生可知我丈夫的下落。
王子侠：余大哥京控未准、转回湖北、与我同舟、不料误中奸计、又被何贼心腹推下长江去了。
余王氏：罢了夫、
（唱）从前说坠江死我原不信，
（哭）哎呀我的余郎夫呀。
（唱）谁知贼竟这样毒手狠心。
我有心与丈夫报仇雪恨，怎奈我是女流儿未成人。
王子侠：贤大嫂不必啼哭。余大哥已经死了、你已经在何家享了三个多月的福了、以弟愚见、不如仍回何家为是。
余王氏：哎呀先生、你太瞧不起人了。自从何贼设此诈局以来、我无一日不切齿痛恨。今日明明知晓我丈夫实死他手、稍有人心、断无不报仇之理。先生先生、你怎么将我看作无耻之徒了。
（唱）在贼府遭禁锢整整三月，难怪他不信我冰清玉洁。
这片心可对得日月三界，恨何贼恨的我两眼滴血。
先生再勿多疑、速快设谋定计、与我丈夫伸冤报仇。（哭）
王子侠；贤大嫂既愿报仇、你可舍得一死。
余王氏：先生、哎呀先生、只要能报仇雪恨，就是千刀万刮、粉骨碎身、亦且不怕、区区一死、何足道哉。
（唱）只要能与丈夫报仇雪恨，那怕他刀万刮粉骨碎身。
请先生莫辞劳义务快尽，把此仇若不报誓不为人。
先生快快设法。
王子侠：既是这样、我就与你写两张状子。
余王氏：要两张为何。
王子侠：这两张状子并不教你向两处上告。彭大人巡查长江、今日必到湖北、你去拦舟喊冤。一张状子密藏身底、一张状子拿在手中。他们官官相为、恐怕推你入江。彭大人官船上边、带有救生小船、定能将你救出水来、你身上那张状子、才能到彭大人面前。除过此法、大人一进了公馆、任你有千万张状子、那一般逢迎上司的官吏、都能与你押住。状子不能见大人、大人不能见状子、那你就冤沉海底、永无昭雪之日了。
余王氏：请先生就与我写上两张。
王子侠：（唱）王子侠手提笔气冲霄汉，何世恩作此事无日无天。
只凭你银钱广官职荣显，把人命直看的草芥一般。
彭大人爱百姓不爱媚谄，任是谁犯了法从不姑宽。
一霎时写起了状子两片，余大嫂快拿去与夫伸冤。
余大嫂、这是状子、快快与你丈夫伸冤报仇去罢。
（余王氏接状、密藏身底）
余必明：娘去的时节、儿亦要去。
余王氏：哎呀先生、我这一走、定死江中、我的儿子、该托何人照管。（哭）
王子侠：尽管放心、你的儿子拜在我门下、我将他当就亲生看待。
余王氏：儿呀快拜伯伯。
王子侠：快起来，还拜什么。时候不早了、快快伸冤报仇去罢。
余王氏：先生与我家这样尽心、真是莫大之恩、转上受我母子一拜了。
（唱）王先生请转上母子拜见，听我把临终话嘱托一番。
将我儿权当你亲生待看，每一日督责他苦读圣贤。
社会上样样事任他去干，千万间莫教他求荣坐官。
叩一头不由人肝肠裂断，硬着心抛弃我小小根源。
小冤家再将娘看上一眼，要相逢除非是南柯梦间。（坐抱余必明）
（滚白）罢了儿、小冤家、为娘此一前去、能将儿父冤仇伸雪、那就不用说了。万一报仇不成、你父母两层仇恨、都在我儿一人身上。儿呀儿呀、你须要牢记在心。再有千言万语、这般时节亦顾不得叮咛了。
（王子侠拉余王氏）
王子侠：报仇事大、莫要莒误时候、快快去罢。
（余必明拉余王氏）
余必明：娘呀。
余王氏：我说儿呀儿呀、你再将娘看上一眼、从今以后、永远再不得见娘了。
余必明：（唱）此一去明知晓娘不回转，这生离与死别何等惨然。
娘何不带孩儿同去作伴，母子们携手行一路黄泉。
王子侠：（唱）他母子直哭的肝肠裂断，
（唱场）那是余大嫂、余必明、哎呀屈死的余大哥呀。
（唱）即就是铁石人亦要心酸。
我有心不教他去把冤喊，怎忍的教此事暗日黑天。
无奈了走向前大义规劝，
哎、余大嫂。
这时候要摆脱再没牵连。
眼看看彭大人已到江岸，若去迟恐错过报仇机缘。
余王氏：（唱）王先生他将我大义规劝，难道我不念夫负屈含冤。
小姣儿扯我衣要同死难，硬心肠踢一脚到在庭前。（余必明倒）
哎儿呀。
（唱）必明儿你本是余门一线，指望你到后来继续香烟。
眼望着鬼门关去路不远，奔江岸落一个节义双全。（下）
王子侠：（唱）见大嫂奔江边去把冤喊，还要我随后去照应一番。
余必明再没要泪流满面，我此去愿保你母亲生还。
必明儿不用哭了。
余必明：我要我娘呢。
王子侠：家院、好好照应余少爷、我有要事去去就来。正是、
（念）两手才拨生死路，一足又入是非门。（急下）
役：大少爷不用哭了、随着我来。
余必明：罢了娘、难见的母亲呀。（同下）
【第九回：明冤】
（彭玉麟带人役上）
役：船到武昌。
彭玉麟：将船拢岸。（升座、江夏县上）
江夏县：合城文武官员迎接大人。
役：免。
彭玉麟：（引）秉性刚正清高，卓然不屈不挠。
不畏权贵儿曹，直斥豺狼当道。
老夫彭玉麟、奉命巡查长江一带、今来武昌。（余王氏急上）
余王氏：大人伸冤。（王子侠急上看、江夏县推余王氏入江。王切齿掩泪）
王子侠：一步来迟、余大嫂竟然身死、干了一场何事。哎、站立江边、且看他怎样结局。
役；：江夏县、你怎么将人推下江去了。
江夏县：他自己失足跌下去的。
役：禀大人、有一喊冤妇人落水。
彭玉麟：快命救生船去捞。（江夏县颤立）
役：捞出妇人。
彭玉麟：有救无救。
役：有救。
彭玉麟：身上搜查。
役：搜出油纸包儿、内有一张状子。
彭玉麟：呈上来。（看）上写告、告状人余王氏、首告湖北提督何世恩、杀夫夺妻事。啊、这一妇人前来上告、必不是失足落水。
役：小人在船头上望见、这妇人刚刚喊了一声冤、江夏县在后用左膀一抗、登时落水。
彭玉麟：你看得真切。
役：看得真切。
彭玉麟：将这妇人掺到前舱调养。
王子侠：好了好了、余大嫂不得死了、这冤屈也明了。我先谢天谢地。
彭玉麟：传江夏县。
江夏县：伺候大人。
彭玉麟：哼哼。（冷笑）你这样爱做官、想拿百姓鲜血把你顶子染红不成。你心说何世恩是你的上司、你就昧良丧心、拿上人命巴结他。跪在一旁、教你先看看他的样子。提何世恩。
（役下、提何世恩、何红顶花翎黄马?带刀上）
何世恩：请大人安。
彭玉麟：这里有一张状子拿去观看。（何接）慢着、你可认得字。
何世恩：卑职还认得几个字。（看）上写告告告、告状人余王氏、（惊慌）首告湖北提督何世恩杀夫夺妻事。（脱帽、再看。脱黄马?。）教人看住、莫教人拿的去了。（看、卸刀跪。）
彭玉麟：何大人、我的何老爷。你是朝廷二品大员、干得这样好事。朝里朝外文武官员、都照你这样行贿乱法、通同作弊、大清焉有不亡之理。
何世恩：这件事不是卑职干的。
彭玉麟：谁干的。
何世恩：我们师爷干的。
彭玉麟：提那个奴才。（役下、带师爷上、立而不跪）你就不是个好东西。为何勾引主人干这样昧良丧心的事、你说。
师爷：一个上司、随便问属员要一两个太太、算得什么事。老大人你也太执固了。
彭玉麟：死不觉悟、一齐推下砍了。
何世恩：哎花了三万银子、白送一条性命、哎。（向衣帽处留恋）
役：不必多言、走。（下）
师爷：怎么真个杀呀。大家莫要见笑、这是我们当师爷的通病。你们看了我这个下场、再莫要贪骗东家的钱、送了东家的命、结果连自己也贴赔在里边去了。
役：走。（下）
彭玉麟：江夏县、看见你上司的下场无有，
江夏县：看见了。
彭玉辚：如今他在阴司作官、你快去巴结去。
江夏县：大人饶命。
彭玉麟：不必多当、推下砍了。
江夏县：这一下不得活了。（下）（卸帽）
王子侠：何贼一干斩首江边、可算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彭玉麟：江边站立何人。
王子侠：湖南长沙知县王子侠。
彭玉麟：来此为何。
王子侠：照应余王氏来了。
彭玉麟：与她有亲。
王子侠：无亲。
彭玉麟：有故。
王子侠：无故。
彭玉麟：无亲无故照应她为何。
王子侠：路见不平、不能不照应一切。
彭玉麟：哎呀、我只说今日官场无一好人、谁知滔滔宦海之中、还有这样人物。可见无论那里、都有好人。
役：禀大人、喊冤妇人清醒了。
彭玉麟：不必惊动、待我去看。此妇人醒得。（余王氏坐地）
余王氏：好苦也、
（唱）刚才间坠江下水将气堵，周身上乏无力全失自由。
挣扎扎抬起头用目细瞅，（左右看）
役：大人到了。
余王氏：那个大人。
役：彭大人。
余王氏：哦、彭大人、哎呀我才明白了。
（唱）原来是老大人站立船头。（身上搜寻）
我的状子那里去了。
彭玉麟：状子老夫已经看过、何世恩一干、已经杀坏。你的仇已报了、冤已伸了。
余王氏：我先谢过大人。
彭玉麟：王知县、余子用有后无后。
王子侠：幸有一子、今年九岁了。
彭玉麟：好、就将余王氏母子一并交付与你、老夫信心得过、再无叮咛。人来、将余王氏掺下船去、交于王知县。
役：是。（扶王氏起立）
余王氏：（唱）听说是将何贼江边斩首，到今日才消了这口冤仇。
说不尽感激话虔诚叩首，愿大人子子孙万代公侯。
彭玉麟：下船休养去罢。
余王氏：（唱）这时候才觉得周身湿透，西北风吹的人遍体飕飕。（下船）
王子侠：余大嫂、此刻好些了、请上轿。
余王氏：（唱）猛想起小姣儿正将娘候，早些去免得他哭号不休。（下）
王子侠：余大嫂上轿前行、我要随后照应。正是、大仇虽已报。孤寡犹堪怜。（下）
彭玉瞵：此案已结、不免奏明当朝。正是、利己必害人。终归害自身。假若你不信。请看何世恩。
役：制台大人请到大公馆。
彭玉麟：一齐下船。（同下）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