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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剧《赵氏孤儿》（七）
【第十二场】
（【反八岔】：程婴上右手持画册，回身望，“小锣一击”，在台口正中进门，坐大边椅，【反八岔】住。“大锣一击”，忽又站起，扒门，左右两望，“小锣一击”。关门，插门，“小锣一击”。再行入座，启画册，提笔准备作画。）
程婴：【反二黄散板】
老程婴提笔泪难忍，（站起来接唱）
千头万绪涌在心！
十五年屈辱俱受尽，
佯装笑脸对（转【原板】）奸臣。
晋国中上下的人谈论，
都道我老程婴贪图那富贵与赏金；
卖友求荣，害死了孤儿，
是一个不义之人！
谁知我舍却了亲儿性命！亲儿性命！我的儿呀！（“抽头”）
抚养了赵家后代根。
为孤儿我已然把心血用尽，
说往事全靠这水墨丹青。
画就了雪冤图以为凭证，以为（“叫散”）凭证！
（“撕边一击”：赵武上，叩门。）
赵武：（白）开门来！
（“崩登仓”，“撕边一击”：程婴闻声大惊，急向右转身，甩髯口，左手掩桌上画册，脸向外场，战抖，“顷仓”）
程婴：【二黄散板】）
扣门声吓得我胆战心惊。（“一锤锣”，欲开门,又回身整理画册）
赵武：（白）爹爹！孩儿回来了。
（程婴开门，上下打量赵武，面现悲苦之状，夹“撕边一击”。）
赵武：（白）啊，爹爹！（程婴示意赵武进入，程婴坐原位，示意赵武关门，赵武站小边。）
赵武：（白）孩儿参见爹爹！
程婴：（白）坐下！
赵武：（白）儿谢座。（“五击头”：赵武坐小边。）
程婴：（白）儿啊，你往哪里去了？
赵武：（白）孩儿今日前去打猎，在阴陵遇见庄姬公主。（“撕边一击”）
程婴：（白）唔！你遇见了庄姬公主？她与你讲些什么？
赵武：（白）是她言道：她有一子被奸贼所害。
程婴：（白）后来呢？
赵武：（白）是我提起爹爹和义父的名字，公主大怒，将我赶出来了！
（程婴闻言，不由长叹。单楗子“嗒嗒一击”。）
赵武：（白）爹爹，她子被害之事，爹爹可知么？
程婴：（白）为父知道！为父这里有画图一册，你拿去看来。（程婴将画册交赵武，赵武连连翻阅。）
赵武：（白）原来是个故事！（站起）
程婴：（白）不错，是个故事。
赵武：（白）好像穿红袍的与穿白袍的不和，穿红袍的把穿白袍的杀死了么？
程婴：（白）我儿看得不差！
赵武：（白）又为何有许多人被杀呢？
程婴：（白）我儿若问，听父道来：（“慢住头”）穿红袍的乃是一个奸臣，他用酒色诱惑君王，弹大百姓取乐。（“小锣二三锣”）这个穿白袍的是一个大大的忠臣，他劝说君王，咒骂奸贼！（“小二三锣”）奸贼怀恨在心，在金殿之上用恶犬将穿白袍的咬伤，是言道：穿白袍的有欺君之罪。君王昏庸，就降旨将穿白袍的满门家眷三百余口俱已斩尽杀绝了！
（“慢住头”：赵武渐现急躁之状，追问。）
赵武：（白）爹爹后来便怎么样？
程婴：（白）这穿绿袍的官儿乃是穿白袍的儿子，也被奸贼所害。他的妻子乃是君王的胞妹，当时身怀有孕，故而未被斩首，被带进宫去，在宫中生下一个婴儿。（站起）
赵武：（白）她生下个男儿，还是女的呢？
程婴：（白）乃是一男儿。
赵武：（白）叫何名字？
程婴：（白）他。他，他……叫“孤儿”！
赵武：（白）这个男孩长大成人，定与他一家报仇哇？
程婴：（白）难，难，难啊！这个穿红袍的，他要斩草除根,带领校尉进宫搜孤！（“冷锤”）
赵武：（白）哎呀！那孤儿莫非也被杀了吗？
程婴：（白）那孤儿他──
赵武：（白）死了？
程婴：（白）他，他，他……不曾死！
赵武：（白）谁救了他？
程婴：（白）被一个穿青衣的人儿将他救出宫去了！
赵武：（白）这就好了！
程婴：（白）这个奸贼又张贴榜文：有人献孤，赐赏千金；无人献孤，便将晋国中全国的婴孩与孤儿同庚者俱要斩尽杀绝！（“冷锤”）是那个穿青衣的人儿，愿将亲生的儿子假扮孤儿,藏在穿黄衣裳的人儿家中，前去出首。穿青衣的言道：穿黄衣的隐藏孤儿不献。这奸贼大怒，前去搜查，搜出那个假扮的孤儿，他就摔──（“大锣一击”）摔死了！（拭泪）这个穿黄衣的上前拼命，又被这个奸贼狠毒地一剑杀死了！（“扭丝”，唱【散板】）
实可叹一家人被贼抄斩，
那时节血成河尸骨堆山；
狗奸贼做此事天怒人怨，
这冤仇到如今一十五年！（“崩登仓”）
赵武：（白）好奸贼！【散板】
听一言气得我浑身打战，
这真是千古恨万载奇冤！
（白）听爹爹之言，那孤儿还在么？
程婴：（白）在呀！如今已然长大成人，文武双全。
赵武：（白）既是文武双全，为何不与他全家报仇？
程婴：（白）怎奈那奸贼势力浩大！（“崩登仓”，“撕边一击”）
赵武：（白）呵？他，他，他，他的势力浩大？（“大锣一击”）
程婴：（白）正是。
赵武：（白）孩儿情愿替他全家报仇！
程婴：（白）我儿愿替他全家报仇？
赵武：（白）爹爹也曾言过“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程婴：（白）好！我就对你实说了吧！（“大锣五击头”）这个穿白袍的是你祖父赵盾,（“冷锤”）这个穿绿袍的是你父赵朔,（“冷锤”）穿红袍的就是奸贼屠岸贾,（“冷锤”）穿青衣的就是我,（冷锤”）庄姬公主是你亲生之母，你就是那奸贼屡害不死的孤儿（崩登仓”）赵武！（“撕边一击”）
赵武：（白）哎呀！（跺脚，僵尸。程婴蹉步奔向赵武，起“乱锤”，扶起赵武。）
赵武：【二黄导板】）
听此言不由我肝肠痛断。（“冲头”）
（“叫头”）祖父！爹爹！（“崩登仓”）恩父哪！（双蹉步，“乱锤”转“快扭丝”，唱【散板】）
咬牙切齿泪不干！
奸贼做事人恨怨，
拔剑杀他报仇冤！（“崩登仓”，“大锣凤点头”）
程婴：【二黄散板】
你一人此去难称愿，
定计杀贼方周全。（“住头”）
（白）此事不可莽撞，必须定计而行。
赵武：（白）怎奈孩儿恶气难消！
程婴：（白）暂忍一时，为父自有安排。唉！（“大锣五击头”：赵武开门。）
程婴：（念）被屈含冤十五秋！（程婴出门，赵武随之出门。）
赵武：（念）杀贼定要报冤仇！（“崩登仓”，“撕边一击”，“回头”：赵武拔剑欲去杀屠岸贾，程婴拦阻，赵武哭。）
程婴：（白）耳目甚众，忍耐了罢！
（赵武搀程婴同下。）
【第十三场】
（“急急风”：四军士、魏忠、籍偃双抄，四军士下，魏忠、籍偃双进门下。）
【第十四场】
（【汉东山】：二家院捧酒上。）
院子：（白）有请老爷。（程婴上，检视。【汉东山】住。内：“大司寇到！”）
院子：（白）大司寇到。
程婴：（白）有请！
院子：（白）有请。（“长锤”：屠岸贾带四校尉上。）
屠岸贾：【西皮散板】
程婴请我来赴宴，
程婴：（白）大司寇！（屠岸贾、程婴进门，屠岸贾归大边，程婴归小边，校尉挖进去。屠岸贾张望。）
屠岸贾：（接唱）你又何必礼太谦。（“住头”）
（白）今日相请为了何事？
程婴：（白）今当清明佳节，小儿打来野味，一来祭奠先灵，二来共赏佳味。
屠岸贾：（白）但不知还有何人？
程婴：（白）并无外人。
屠岸贾：（白）你等退下。
（四校尉自两边下。“冲头”：屠岸贾、程婴同入大座坐，屠岸贾坐大边，程婴坐小边。）
程婴：（白）大司寇请！
（牌子。“急急风”：赵武自下场门气势汹汹上，进门，锣鼓住。）
赵武：（白）参见爹爹！
程婴、屠岸贾：（同白）罢了，一旁坐下。儿啊，入席同饮。
（赵武在“崩登仓”后，“呵呵呵”地苦笑，在“四击头”中大边跨椅坐，暗中拔剑欲杀屠岸贾，程婴摆手暗止之。）
程婴：（白）请！
（牌子：屠岸贾、程婴、赵武同饮酒。“急急风”：魏绛上，进门，站小边。程婴离座。）
魏绛：（白）大司寇也来了！
屠岸贾：（白）老夫早就来了！（疑虑，出座欲去）告辞！
魏绛：（白）且慢，老夫还要与大司寇痛饮几杯！
程婴：（白）是啊，还要与大司寇痛饮几杯，请坐！
（“冲头”：屠岸贾、程婴、魏绛、赵武同入座：屠岸贾坐大边，赵武坐大边跨椅；魏绛坐小边，程婴坐小边跨椅。屠岸贾惊惶不定，频频目视赵武，赵武暗中以右手拍胸，并竖拇指向后指，示以尽管宽怀安坐，可保无虑。）
魏绛：（白）来，来，来！敬大司寇一杯！
（牌子：众同饮酒。）
魏绛：（白）我出镇边关一十五年，为何不见赵家父子在朝奉君？
屠岸贾：（白）再休提起，只因赵盾欺君误国，先王在世将他全家斩首。
魏绛：（白）新主登基，可曾问过赵家的功劳么？
屠岸贾：（白）虽有些功劳，也功不抵过！
魏绛：（白）啊，大司寇，那赵家可有后代？
屠岸贾：（白）那庄姬公主曾生下一子，也在首阳山死了！（“大锣一击”）
魏绛：（白）斩草除根，干净得很哪！
程婴：（白）干净的很！（意指屠岸贾末日将至）请！（“撕边一击”）
屠岸贾：（白）天已不早，老夫告辞了。（屠岸贾离座，程婴、魏绛、赵武站原位。）
程婴：（白）且慢！（“大锣一击”）还有一位贵客要见大司寇。
屠岸贾：（白）哪位贵客？
程婴：（白）来，来，来！你抬头观看！
（“崩登仓”：启蝴蝶幕，庄姬公主端坐正场大座，魏忠、籍偃拱卫，四宫女及四军士分站两侧，屠岸贾大惊。）
庄姬：（白）老贼，你的死期到了！
（屠岸贾急呼侍从救护，“急急风”：四校尉自两边上，魏忠及籍偃分头迎出，架四校尉又自两边下。）
屠岸贾：（【扑灯蛾】）今日仇人见了面。
魏绛：（接念）叫你这老贼尸不全！（屠岸贾急呼赵武。）
屠岸贾：（接念）我儿快快将他斩。（赵武出剑漫屠岸贾头。）
屠岸贾：（接念）刺杀为父为哪般？
程婴：（接念）我为救他把子换。（“冷锤”）
赵武：（接念）我就是你害不死的赵氏孤儿报仇冤！（刺死屠岸贾）
（“乱锤”：程婴蹴屠岸贾尸，一看，两看，起“叫头”；三笑。
【尾声】：赵武先拜庄姬公主，再拜程婴。）
【完】
【后记】
本文根据音配像版《赵氏孤儿》完成。
录音主演：马连良、张君秋、谭富英、裘盛戎
根据20世纪60年代初录音配像，1995年2月录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