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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剧《柳毅传书》（三）
【在龙女三娘的寝宫里。
【龙女三娘及洞庭夫人正在静侯佳音，紫绡匆匆上。
紫绡：夫人，夫人……
夫人：紫绡，二大王与秀才提了亲事没有?
紫绡：提了。
夫人：（高兴地）哦！（唱）想必是红丝已绾传书客。
紫绡：（嗫嚅地）夫人……那秀才……
【夫人及三娘感觉其中有异，夫人急问。
【三娘虽不语，却急切地倾听。
夫人：啊！那秀才怎么样?
紫绡：（唱）那秀才无意传佳话。
【夫人与三娘闻言，俱各震惊，三娘颇为失望。
夫人：紫绡，那秀才如何言讲?
紫绡：秀才言道，当初传书洞庭，原是激于义愤，若娶公主，只怕世上之人，疑他恩施图报，道他非为君子，实乃小人焉。
【夫人闻言，低头叹息，三娘闻言对柳毅更为敬爱。
三娘：秀才高风亮节，越发令人可敬……
【想起自己身世，不禁失望。
三娘：唉……（潸然泪下）
【夫人上前，婉言劝慰。
夫人：女儿！（唱）劝儿切莫太伤神，娘为你他日另觅好郎君。
三娘：（微微摇首，意志坚决）（唱）才经风雨心犹冷，儿本无意效文君。若非得侍贤君子，此生不愿再嫁人。
夫人：女儿，你何苦如此说来。（唱）秀才执意不允婚，想是仙凡无缘分。女儿啊，你一片痴心有何用?
三娘：（闻言呆住半响）这……
夫人：儿啊……
【三娘心中思量再三，爱柳毅之意更坚。
三娘：母亲。（唱）我看那秀才不似无情人，今日席上拒媒冰，犹恐未知女儿心。待我相送他一程，婉言相诉肺腑情，但愿他心似我心。
【三娘眼中闪烁着无限希望。
【紫绡闻言，也高兴起来。
紫绡：（唱）多情定能获知音。
夫人：（点头称是）嗯。
【三娘羞。
【第四场】湖滨惜别
【凌虚殿上。
【天已微明，东方曙光，映入湖底。
【龙宫上下俱在殿上为柳毅送行，柳毅正在拜别洞庭君、夫人及钱塘君。四仙女送珍宝给柳毅。
柳毅：承蒙厚赐，愧不敢当，大王美意，柳毅心领。
洞庭君：秀才何必太谦。
柳毅：大王，想柳毅非为奇珍异宝而来，我是断断不受的。
钱塘君：秀才真君子也。
【四仙女分退两边侍立。
洞庭君：秀才。（唱）小女是蒙君相救脱祸灾，再生之德难忘怀，待寡人命她奉敬酒一盅，
【紫绡伴三娘上。紫绡手托银盘，盘中有玉壶金爵。三娘亲斟一杯酒，奉至柳毅面前，盈盈下跪，举杯过眉。
合唱（唱）情浓于酒君莫归。
【柳毅接过酒杯，欲饮，见三娘犹跪侍在侧，急扶起。四目相对，柳毅见三娘眼中万种情意，包含着无限幽怨，愕然不安，强自钲静，举杯而饮。饮毕，紫绡接过酒杯。
柳毅：盛情难却，柳毅永记在心，就此告辞。
夫人：女儿，你相送秀才一程。
三娘：是。
柳毅：啊呀，这是万万不敢当的。
钱塘君：嗳！我侄女蒙受大恩，无以为报，今日相送，无非聊表谢意。
柳毅：如此，有劳公主了。
夫人：紫绡，你陪伴公主，分水引路。
【紫绡分水前行。柳毅与公主相继出殿，众人目送。
【洞庭湖底，奇珍异石，鱼虾遨游。
【紫绡旋转分水，她在绿波中翩翩起舞，霎时湖水豁然分裂，出现一条水路，直达岸边。
合唱：（唱）洞庭湖水深千尺，不及三娘送别情。
【柳毅及三娘在水路中缓缓而行，两人均默默无言，各有所思。
柳毅：（回身）公主留步。
紫绡：先生，才出龙宫，你就左一声留步，右一声留步，岂不负了公主一片深情。
柳毅：这……如此，公主请。
三娘：君子请。
【三人沿水路款款前进。
【柳毅见三娘含怨凝睇，心中不安。
柳毅：（唱）她默默无言黯然走，似含幽怨在眉头。莫非她，心因我拒婚配，
三娘：（低头沉思）（唱）君情深浅探无由。情长但恨路途短，欲吐衷肠鲠在喉。（欲上前吐语）君子……
柳毅：（回身）啊?
【三娘欲言还羞，一时难以启口。
合唱：（唱）公主她，声君子百般羞，
【一对比目鱼游过，紫绡见了，故意招呼三娘。
紫绡：公主。（唱）你看那比目鱼儿对对游。
【三娘会意紫绡指鱼之意，回身对柳毅。
三娘：君子。（唱）君不见戏水翩翩一对鱼，它那里兼兼鲽鲽共来去。愿君子人间早得知心侣，比目同心永相聚。
柳毅：这……（闻言，深为局促不安。背唱）（唱）她那里强颜祝我得佳侣，分明是心怨柳毅把媒拒。倒叫我踌躇不安意自疚，欲慰多情……却无语。唉！（难以启口，只有深深一叹）
紫绡：（甚为奇怪）先生，你说呀！
柳毅：哦……（故意搪塞）（唱）我本落拓一寒儒，只知芸窗勤读书。
紫绡：（有些淘气地）先生。（唱）勤读书，勤读书，先生倒象书蠹鱼。
【柳毅面露窘态，只得低头上路。
三娘：紫绡……（示意勿太放肆）君子。
柳毅：这水府风光，令人难忘啊。（走向前去）
三娘：（唱）他神色犹豫似解语，却为何真心话儿不肯叙?
【三娘亦低首沉思，默默上路，紫绡随行。
合唱：（唱）含愁凝睇暗思索，
紫绡：公主，来到织绡池了。
三娘：（唱）又只见鲛人珠泪纷纷落。
【鲛人在池中织绡，珠泪滚滚，入水成珠，串连不断。柳毅见了，感到十分奇怪。
柳毅：（唱）那鲛人，织就了，如花似雾好鲛绡，但不知缘何盈盈泪满目?
三娘：（唱）鲛人都是女儿身，但为天下女儿哭。女儿心意比天高，女儿命比秋云薄。泪滴湖心化明珠，可怜珠泪长相续。
柳毅：（感动地）喔！如此说来，此泪应唤女儿泪，此珠应唤女儿珠了。
三娘：（深为感触）女儿泪，女儿珠……
【三娘俯身拾起鲛珠一颗，无限深情地将明珠递给柳毅。
柳毅：（念）赠我一颗女儿珠?
三娘：（唱）愿借明珠表心曲。当初泾河受奇辱，而今深宫守寂寞。未知何年花重开，未知何日草重绿。
【柳毅十分同情，诚恳地劝慰三娘。
柳毅：（唱）公主，原如明珠光夺目，受辱都缘夫家恶。公主啊，多情自有多情福，重配佳婿可预卜。
三娘：唉！（幽怨现于言词）（唱）恐弱质无从托?
【柳毅不仅同情，且已生怜惜之心。
柳毅：（唱）淑女岂能无归宿。我愿将明珠永佩带，
【三娘闻言，喜形于色，欲言还羞。紫绡会意，插进话来。
紫绡：先生。（唱）想必是先生愿谱求凰曲?
【一句话问得柳毅哑口无言，急忙自圆其说。
柳毅：这……（唱）我佩带明珠返人间，为公主，朝暮暮对天祝。
【柳毅说完话，急急上路。
【三娘不禁深感失望，背身沉思。
三娘：（唱）东边日出西边雨，他有情无情难捉摸。
【三娘心中沉思，缓缓前行。
【几块瑰丽晶莹的水晶石边，生长着几株挺秀的仙草。柳毅、三娘及紫绡一起来到石畔。
柳毅：（唱）你看那芳草萋萋碧如丝，
紫绡：（唱）此草原名长相思。
柳毅：喔?
【此时，三娘再向柳毅表露心怀。
三娘：（唱）长相思，长相思，相思的滋味君可知?
【柳毅闻三娘之言，不禁暗自沉吟。
柳毅：（唱）长相思，长相思……
紫绡：（调皮地）（唱）缘错过也太痴。
【柳毅面对相思草，更为神往，三娘热情地上前探问。
三娘：（唱）问君子半晌沉吟何所思?
【柳毅情不自禁地流露了出来……
柳毅：（唱）我留连芳草已神驰。
三娘：（唱）君子既爱长相思，何不亲手采一枝?
柳毅：（唱）俯身欲采相思草，
【柳毅俯身欲采，忽又蓦然而止。
柳毅：不，不可啊！（心绪激动，背唱）（唱）因情忘义实可耻，守义负情人笑痴。（略一考虑，毅然而决。）
唱）大义私情难兼顾，忍将慧剑斩情丝。
三娘：啊，君子，你欲采又止，却是为何?
柳毅：啊，这……公主！（唱）芳草应寄知心侣，我无人可赠长相思。辞别公主返人间，
【柳毅对三娘深深一揖，转身上路。三娘伤心地唤住柳毅。
三娘：君子！
柳毅：（唱）请君留步慢向前。行来已到洞庭边，还望临别有赠言。
【柳毅闻三娘言中不胜幽怨，止步回身，沉思半晌……
柳毅：这……（唱）她那里情意缠绵，我这里去志已坚。纵有言语千万句，话到唇边……不必言。（白）公主请留步，柳毅告辞。
三娘：（痴心不死）待我再送一程。
柳毅：恭敬不如从命，如此公主请。
三娘：君子请。
【柳毅前行。三娘双眉频蹙，与紫绡黯然不语，出水而去。
【洞庭湖滨，君山之麓，龙王庙前，风景依旧。
【三人缓缓步出水面，走上陆地。
合唱：（唱）仙凡分别在俄顷，秋水长天也伤情。
柳毅：（触景生情，喟然长叹）唉！
三娘：（离别在即，更为依依）啊，君子。你我分别在即，敬备水酒一杯，与君饯行。
柳毅：这……（婉言相辞）适才宫中饮宴已足。
紫绡：先生，这也是公主一片深情。
柳毅：如此说来……
紫绡：（调皮地学柳口吻）恭敬不如从命。
柳毅：呃……（苦笑地）嘿嘿嘿。
三娘：紫绡，取酒来。
紫绡：是。
【湖上钟声传来，使人离愁陡起。
合唱：（唱）湖上钟声动客心，声声都是别离情。
【仙凡分别已在俄顷，三娘至此，鼓足勇气，向柳毅倾吐哀怨。
三娘：君子！（唱）想当初，河岸上哭声哀，蒙君子，里传书解困危。我父母，报深恩许婚配，谁知你，然大义拒冰媒。你立身坦荡志不移，我爱慕更深情难改。羞颜腼腆送君归，为探君心宛转随。只道至诚金石开，又谁知，片痴情付流水。
【三娘万分伤怀，柳毅倍受感动。
柳毅：（唱）她如怨如慕我心有愧，不由人……
【紫绡持酒上，向柳毅敬酒，柳毅接过酒杯。
柳毅：（唱）借花献佛敬一杯，公主啊，请容我倾尽肺腑表衷怀。你本是冰肌玉骨神仙态，我岂能顽同木石不生爱。一路上，含情脉脉意绻绻，我岂是装聋作哑故痴呆。何况你受尽折磨才脱灾，我岂忍负情再使芳心碎。公主啊，施恩图报非君子，大义当前不可违。都只为，情此境难安排，并非我，柳毅无情不知爱。
三娘：（唱）满腹愁云一扫开，果然他对我三娘有情爱。君子！（念）听君殷殷语，顿教妾心舒。肝胆共相照，何事更忧虞。
柳毅：（更为感动，深深一礼）公主！
【晚霞一抹，雁鸣阵阵。三娘亲斟一杯酒，敬与柳毅。
合唱：（唱）夕阳西下晚霞红，骊歌声声催归鸿。
三娘：（唱）劝君子，临行更尽酒一盅，愿与你，再向人间陌路逢。重叙离衷，重叙离衷。
柳毅：（唱）见公主展愁容，柳毅欣然接玉盅。倾觞一尽酬知音，从今后，天涯长忆月明中。拜别公主道珍重，
【柳毅与三娘作别，相互一礼。三娘目送柳毅远去，心有所思。紫绡不解……
紫绡：公主。（唱）为何，船到江心却收蓬?
三娘：（粲然一笑）紫绡，我自有道理，快快随我回宫。
【二人回转龙宫而去。
【第五场】龙女化身
【龙女三娘已回转水府。龙女寝宫里，三娘向其母倾诉心愿，并央求其母代至其父处陈述此意，洞庭夫人点头笑允，出房而去，三娘及紫绡随后而行。
【洞庭水底花园一角，奇卉异石，别有风光，洞庭君在花径间往来踱步，低头思考，洞庭夫人在一旁甚为不耐。
夫人：大王，女儿之计，既能全秀才之义，又可遂终身之愿，你还犹豫些什么?
洞庭君：女儿情深意坚，理当成全，只是去往人间，非同小可，我看还须……
夫人：从长计议！
洞庭君：是呀，
夫人：（不满地）哼！
【三娘与紫绡在远处观望，三娘见洞庭君不允，急示意紫绡去请钱塘君前来，紫绡颌首而下。
夫人：（唱）自古来父母都把女儿爱，你却忍将女儿害。
洞庭君：嗳，女儿乃我亲骨肉，岂有不爱之理?
夫人：当初女儿泾河受辱，你不肯发兵相救，如今女儿有此佳缘，你又不肯着力成就，这不是害她又是什么?
洞庭君：（唱）昔日里爱女险把女儿害，总怪我优寡断少主裁。（夫人暗笑。）如今她情锺秀才志不改，愿往人间良缘配，乘龙佳婿我心爱。
夫人：（唱）既如此你迟疑不允为何来?
洞庭君：（唱）涉足红尘非等闲，三思而行也应该。
【这时紫绡已把钱塘君请来园中，钱塘君闻言插进话来。
钱塘君：兄长你既爱人间佳婿，就该让她前去，何况她已有缔姻之策，你还多虑些什么?
洞庭君：（考虑）贤弟，非愚兄固执不允，只因她独自一人去往人间，我真放心不下。
钱塘君：嗳，不妨，待我送她前去。
夫人：叔叔与她同去，再好也没有了！
洞庭君：呕，不妥，不妥，想那兴师问罪，驰骋沙场，自然非贤弟不可，只是前往人间，充当月老，你这样鲁莽如何使得！
【钱塘君闻言不悦，欲向前申辩，洞庭君不让他开口。
洞庭君：清光阁上，前车可鉴。
钱塘君：（深有惭意，但心犹不服）这……嗳，小弟此番倍加小心也就是了。
洞庭君：我却信不得你，（前塘君又想开言，洞庭君拦住了他的话头。）再说，你明日即返钱塘江理事，更不能去了。
钱塘君：这……（又对洞庭君不满起来）难道此事就罢了不成?
夫人：（也有些生气）是呀，你这老龙，还是不肯成全女儿的心愿。
洞庭君：这……女儿心愿，终须成全。也罢，待我亲自送她前去。
钱塘君：此话当真?
洞庭君：怎么?你以为愚兄就无爱女之心吗?
钱塘君：兄长肯去，自然更好。
夫人：好便好，只怕他不肯尽心而为！
洞庭君：夫人放心，我定叫你这个岳母大人做得称心满意！
【众人笑，三娘急过来拜谢。
合唱：（唱）沧桑易改情难变，洞庭龙女到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