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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兰英:这么说那你要饭了?
张廷秀:可不是咋的!
王兰英:那你把那有名有姓的花子说上个三位五位的让我听听。
张廷秀:让我说那些干啥,都是些穷要饭的,也给你们丢脸呀!
王兰英:你说说吧,常言说受人点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有那么一天,人家路过咱家门口,咱得好好地报答报答人家。
张廷秀:那我就说几个?
王兰英:你说吧。
张廷秀:你听着:(唱)磕头大爷声望重,姓海名瑞字叫刚峰。
王兰英:你住口吧。
张廷秀:怎么的了?
王兰英:那海瑞本是三百六十同年的主考大人,他能跟你这要饭花子拜弟兄么?
张廷秀:你听谁说的?
王兰英:听我父亲说的。
张廷秀:啊……你说的那个海瑞,那不是三百六十同年里的主考大人,他姓大海的海;你赶我说的那姓嗨,他俩音同字不同。象我们这些要饭的.走街串户到哪家大门口,不都常叨咕那两个字:嗨!大爷呀,帮点吧!嗨!大奶呀!给点吧!就是那个“嗨”。
王兰英:你接着往下说么。
张廷秀:你听着:(唱)磕头二爷叫邵甫,姓邵名甫字惠卿。济南府的刘鹏武,马鞍县的王景隆,丁郎赶郎亲哥俩,磕头的老疙瘩名叫董洪。
王兰英:你别说了。
张廷秀:又咋的了?
王兰英:你说这些呀,我把你好有一比――
张廷秀:你给我比啥呀?
王兰英:好比那苍蝇落在蒜地里――
张廷秀:怎么讲?
王兰英:人小竟搬大头。
张廷秀:哎呀,我二妹子造一阵子,说话还一套一套呢,啥时候学的呢!
王兰英:那董洪双手会写梅花篆字,文官挂了个武官衔,人小官大,双印董洪。那他能跟你这穷要饭花子磕头拜把么?
张廷秀:哎呀,说了半天,你说的那些个净是当官的,你赶我说的这些净是要饭赶圈的,你说的那个董洪那不是三百六十同年里的双印董洪,你赶我说的是双罐子冻红,要一罐子不够吃,两罐子吃不了,到冬天戴不上棉帽子,把那小睑冻得通红;到夏天穿不上衣裳,把那身上晒得通红,因此他就叫冻红,我叫张黑,他要我吃!
王兰英:那你就再接着往下说么。
张廷秀:你听着:(唱)有名的花子三百六,没名的花子数不清。乡下要饭吃不饱,商量商量进了京城。偏赶上嘉靖皇爷把灾粮放,午门外搭上一座舍饭棚。监管饭的本是严国老,这老贼作事不公平。给旁人盛饭都盛满碗,二哥饭碗塌了坑。二哥我一见心好恼,举拳打了国老严嵩。这一下二哥我惹下了涡,把我们这花子是一个,一个……
王兰英:咳!你咋还一个一个没完了!
张廷秀:我查着呢,这才十来个,一共三百多,那还不得捆绑一阵子。
王兰英:那你就一表而过么!
张廷秀:(唱)那就个个上了绑绳。单等八月中秋后,菜市口里问斩刑。要说这人不该死总有救,正宫国母把太子生,死罪免过活罪难免,发配各地把军充。人家发配都骑马坐着轿,二哥坐八个人抬的小木笼,
王兰英:那不把你憋死了么?
张廷秀:憋不死。(唱)我跟木匠相交好,转圈刻这么大的小窟窿,它能透风。二哥我发配来在苏州地,来给二妹把信通。张王李赵你随便嫁,别跟我花子受贫穷。我一天常挨半天饿,有张狗皮能过冬。这本是以往真情话。快给我个豆包吧.把饥充!二妹呀!(白)给个豆包吧!
王兰英:(唱)闻听他从头讲一遍,小花子倒有个好记性,件件算你说得对,说得对来还不中,白玉盅丢了还有凭证,二哥他头上有个铁证凭。
张廷秀:(唱)你要别的二哥没有,咱头上的铁证可现成。相面的叫它“朝王伞”,二哥我叫它麻子坑。开花帽子我挺一挺,你看我是不是你二哥转回家中。二妹呀!
王兰英:(唱)我一见他的头上有证凭,果然是我的二哥转回家中。我有心上前把他认,还有一事我要问清。为啥你一去六年整,书不捎来信不通?
张廷秀:(唱)贼赵昂是你王家乘龙婿,我怎敢给你把书信通。他要是知道我还在人世,接连会把毒计生。我隐姓埋名苦度岁月,时刻没把二妹扔。几次我想寻自尽.都难舍二妹你王兰英。今日我?着胆子访二妹,为的是讨银两,度残生,顺便跟你叙叙往情。二妹呀!
王兰英:(唱)听二哥在京城身遭不幸,不由我王兰英热泪洒前胸。二哥你受苦二妹妹也受罪。
张廷秀:那你都咋的了呢?
王兰英:(唱)家里外头祸不单行。赵昂姐夫人家得官回家转,他言说二哥你呀命丧在京城!
张廷秀:这小子真能造谣,哪有那事儿呢!妹呀,别哭了,哥这不回来了吗,啊!
王兰英:(唱) 赵昂他图宝害命把官做,又花言巧语把我父蒙。说什么二哥死了他能尽孝,说什么又养老来又送终。赵昂他三番两次把你害,为的是把我父家业全继承。
张廷秀:嘿,真不是个东西,等我见了他――
王兰英:(唱)我的父信了赵昂的话,将你父请到王府中。酒席前逼你父把婚退,是你父再三再四不应承。赵昂害人心有鬼,他急忙满上酒一盅。你的父不会吃酒他一个劲地让,满完头盅满二盅。将你父灌了个醺醺醉,贼赵昂手提钢刀要行凶。二哥呀!
张廷秀:他把我爹杀了咋的?啊?
王没有。(唱)他杀了丫环秋兰女,血淋淋的人头就往你父怀里扔。等到第二清晨醒了酒,是怀抱人头发了蒙。赵昂到县衙去告状,雪花内银把贿赂行。常言道清酒红人面,是清官也买成个糊涂虫。打你父五八四百板,是皮开肉绽血染红。你的父挺刑不过说胡话,杀人之事他老全应承。二哥呀!
张廷秀:四百板就全应了?这老头这不糊涂了,那是说啥也不能应啊!是吧!
王兰英:(唱)认下供,画了押,将他押在南监中。你母大街上去讨饭,要来饭菜把监供。贼赵昂他又生一计,是四门贴告把令行。哪一个敢舍你张家一碗饭,是叫他与张家一样罪行。从此后你母要饭没人敢给,无奈何姑子庵里去修行。那一日我到庵堂去,我婆媳见面大放悲声。我哭二哥你呀张廷秀,你母哭你的爹爹我的那个老公公。二哥呀!
张廷秀:妹呀,别哭啦,别哭啦,你看把那小脸都哭潸了,啊!
王兰英:(唱)二哥呀!二哥呀!二哥你今天回来的真凑巧,晚回一日不相逢。苏大公子昨天下聘礼,是明天就来娶我王兰英。他称万贯家财我不爱,愿跟二哥你讨着吃,要着吃,一块受贫穷。二哥呀!
张廷秀:真的咋的?你别说,还真有点夫妻感情呢!
王兰英:(唱)大街以上纷纷乱嚷,说城来了个巡按公。十里长亭扎公馆.岁数不大堂口清。你何不拦轿头去告状,我教你被告人儿名。
张廷秀:都告谁啊?
王兰英:(唱)头一状是你告我父老王宪,是一女二聘罪不轻。
张廷秀:二一状?
王兰英:(唱)二一状你告胡知县,是做官贪赃法不容。
张廷秀:三一状?
王兰英:(唱)三一状你把赵昂告,是害你张家太苦情,
张廷秀:四一状?
王兰英:(唱)四一状你把二妹告,我一到大堂去证明。
张廷秀:告你?
王兰英:(唱)上堂帮你说句话,是没钱官司准打赢。你是去来或是不去,你为啥低着头不吱声? 二哥呀!
张廷秀:(唱)闻听二妹讲一遍,字字如血泪,打动我的心中。我有心对她说了实话,又怕二妹走漏风声。低头一计有有有.我再胡编几句把她蒙。二妹呀!要提起这修宅建院我都会,要提起这打官司告状,
王兰英:怎么样?
张廷秀:(唱)那可不中。我从小得了个怕官的病,一到大堂就发蒙。大老爷一抽惊堂木,吓得我腿肚子转筋,贼拉拉的疼!二妹呀!(自)我不去,不敢去。
王兰英:(唱)二哥你说出泄气话,你可气坏我王兰英。害父之仇你不报,是夺妻之恨你能容。有道是人穷志不短,谁象你人穷志也穷。从前看你象竹竿子样,长来长去节节空,从前看你象豆芽菜,长来长去弯了弓。车辙沟泥鳅来回跑,你跑到多咱也难成龙。常言说好虎一个能拦路,一百个黑瞎子五十对熊。二妹我越骂越生气。
张廷秀:(唱)张廷秀我越听我咋越爱听。
张廷秀:(唱)你说我熊我就熊,我可不受你糊弄。谁不知民告官有杀头罪,一到大堂就活不成。你父女害了我的命,是你好嫁给苏大相公。再不离开你王家府,是想要逃走万不能。张廷秀我假装往外走。
王兰英:(唱)一旁急坏我二兰英。二哥二哥你慢着走,你怎忍心把二妹扔。二妹要有害你的意,我何必等你六年工。气头上说几句伤人话,原谅二妹我年纪还轻。二哥呀!
张廷秀:年轻就骂人?年轻就不学好?咋不骂你自己个儿呢?
(唱)拉倒吧,拉倒吧!花子配不上你王兰英。我生来就是豆芽菜,空膛的竹子那算白扔。泥鳅好在车沟里跑,黑瞎子到多咱都是个熊。二哥我生来就是受穷的命,要饭的离不开花子棚。二妹呀!还得走呀!
王兰英:走不得呀!
张廷秀:呆不了呀!
王兰英:(唱)大丈夫都有宽宏量,宰相肚里能把船撑。刚才我说话没轻重,看二妹施礼给你赔情。
张廷秀:少套近乎。
王兰英:(唱)从前看你象竹竿子样,长来长去节节成.
张廷秀:空!
王兰英:成!
张廷秀:空!
王兰英:成!
张廷秀:行,就算成。
王兰英:(唱)节节成。从前看你象豆芽菜,长来长去它可水凌凌。
张廷秀:弯了弓!
王兰英:水凌!
张廷秀:弯了弓!
王兰英:二哥呀。水凌!
张廷秀:行,就算水凌!
王兰英:(唱)水凌凌。车辙沟的泥鳅来回跑,跑来跑去成了龙。
张廷秀:成不了!
王兰英:能成!
张廷秀:成不了!
王兰英:二哥呀,能成!
张廷秀:嗯,能成,能成!妹,别哭!
王兰英:(唱)成了龙!
张廷秀:(唱)几句话惹得二妹把气生,你看她一阵阴来一阵晴,一会恼来一会笑,骂够我又给我来赔情。我顺蔓摸瓜再逗她几句话,看二妹还把啥话明。二妹呀,要跟你小姐成婚配,张廷秀我一辈子都是个受气虫。我往外走,
王兰英:(唱)我往回拽。
张廷秀:(唱)嘎嘣拉断稻草绳。
王兰英:(唱)二哥他从腰中掉下一物,
张廷秀:(唱)就觉得怀里有空。
王兰英:(唱)一个黄包拿在手,
张廷秀:(唱)爷家大印影无综。哎呀,不好!
王兰英:(唱)打开黄包仔细看,原来是皇家印一封。他乔装改扮访二妹,他又装窝囊又耍熊。今天我不给他皇家印,看看他还有啥章程。
张廷秀:(唱)草窠里边找个遍,爷家大印下落不明。做官要是丢了印,祸灭全家罪不轻。看恩妹她在花亭坐,绷着小脸装正经。不用盘问我猜透,大印准落她手中。走上近前深施一礼,口尊妹你要听:方才咱俩来说话,你捡没捡到二哥的物一宗?
王兰英:(唱)问二哥你丢了什么物?
张廷秀:(唱)四四方方一块老黄铜。
王兰英:(唱)问二哥黄铜在哪儿得?
张廷秀:(唱)在京城要饭是六年工,积攒下这块老生铜。
王兰英:(唱)问二哥黄铜有何用?
张廷秀:(唱)要饭吃,凉一口是热一口,揣在怀里肚子不疼。
王兰英:(唱)二妹我也有那肚子疼的病,送给我揣揣中不中?
张廷秀:(唱)这黄铜光管男来不管女.女的要揣上那肚子拧劲儿疼!
王兰英:(唱)你把黄铜送给我,打一副手镯中不中?
张廷秀:(唱)你们家的金子银子装满柜,为什么偏要这块生铜,打一锤子四下崩,宁死我也不舍这个人情。
王兰英:(唱)莫非说黄铜是无价宝?
张廷秀:(唱)它跟二哥我连着性命。
王兰英:(唱)你不给是我不要,咱谁也要不成。拿起黄包往回走。
张廷秀:二妹,你上哪儿去?快给我,别闹了。
王兰英:(唱)浇花井前是把步停,二蛆我假意要撒手。
张廷秀:哎呀,不好!(唱)吓坏八府巡按公。你别撒手,别撒手,你要撒手把我坑。我说黄铜全是假,那本是爷家印一封。真情实话告诉你,愿意扔来你就扔!(白)扔吧,你扔啊!
王兰英:(唱)二姐我闻听心欢喜。
张廷秀:敢扔!
王兰英:(唱)叫我扔来我偏不扔。
张廷秀:可不能扔,吓死我呢!
王兰英:(唱)你当我不识皇家印,我父也做过四品卿。问二哥你得的官几品?
张廷秀:(唱)小小八府巡按公。
王兰英:(唱)为啥你扮个花子样?
张廷秀:(唱)访访恩妹二兰英。
王兰英:(唱)问二哥你访得怎么样?
张廷秀:(唱)掌印夫人你当成。
王兰英:(唱)我等的不是黄金印,等的是二哥你一片真情。
张廷秀:(唱)二妹的情意如山重,敬佩你在苏州等我六年工。原以为有其父必有其女,哪曾想老鸹窝里把凤凰生!
春 红:小姐呀!小蛆,大事不好.老员外骂,太太吵。说你衣裳没包,箱没装好,哪有闲心可哪跑,叫我到花园把你找。小姐你主意可要拿好,你是去嫁苏公子,还是跟我们相公快逃跑?
王兰英:春红,咱也不用逃,也不用跑。相公他得官还家来了。
春 红:相公,您真的做官了?
王兰英:春红,你看!
春 红:哎呀,这回咱可大喜了!
张廷秀:正是:辞别恩妹回公馆,
王兰英:升堂问案把冤平。
张廷秀:登门过府接恩妹,
张廷秀、王兰英:张灯结彩鸾凤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