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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清和天气长，
杨柳青青麦欲黄。
佳人在绣房做针织，
才子学馆念文章。
咱说的是西洛举子张君瑞，
普救寺借居住西厢。
相府的莺莺那位崔小姐，
使妾的丫环小红娘。
只因为二月十五把斋放，
无端惹下了大祸一场。
有一个占山为寇的孙飞虎，
闻听说莺莺小姐长的强。
带领着人马围困普救寺，
要抢那莺莺小姐压寨房。
声喧喧耳边的金鼓连天震，
闹嚷嚷黎民逃窜奔四乡。
惊慌慌法本差人来禀报，
战惊惊夫人吓坏无有主张。
崔小姐闻言守身欲寻自尽，
小红娘欲待闭门要悬梁。
凄凉凉夫人舍出亲生女，
悲哀哀两廊之下对众扬。
高声道：“无论谁有退兵策，
老身我大开东阁赘婿郎。”
当时有意马心欢张君瑞：
“尊夫人不必害怕众莫发慌。
学生倒有退兵策，
夫人不必泪悲伤。
我有个同窗契友名叫杜榷，
现在那濮关镇守把名扬。”
差惠明以到濮关将书下，
搬来了白马将军勇无双。
杜军使杀死飞虎将围解，
老夫人赖婚太不当。
崔小姐独坐香闺无情绪，
思想起闹斋庆宴会过那位张郎。
奴爱他斯文雅致是人中秀，
志而不低他那气而不昂。
貌似那潘安宋玉美男子，
羞煞我们油头粉面的女红妆。
最可恨太老夫人恩将仇报，
闷坏了读书客喜变愁肠。
幸喜是住在隔院将书念，
鱼沉雁渺只隔着一道墙。
他好比水中月无形有影，
奴好比镜中花有色无香。
老天爷但随人的心头愿，
那管他白首咽糟糠。
赶多暂郎才女貌如鱼得水，
我们闲了来吟诗作赋这话篇长。
这小姐越思越想柔肠?，
只不住恨天怨地埋怨她的老娘。
流泪泪流流尽泪，
断肠肠断断柔肠。
情思倦怠心酸痛，
斜靠着姣逍枕独坐就在象牙床。
燕语莺声把那个红娘唤：
“我命你到在西厢院内问候那位张郎。
到那里问他的病势是增与减，
再看他的身体弱和强。
他若是提起来昨夜花园那件事，
你就说险些气死我们的姑娘。
他若说夫人知晓是红娘你的错，
你就说大夕鬼魅不该夜跳粉墙。
倘若是张生病重不能够言语，
你就说我们姑娘有个好药方。”
这个红娘闻听抿着嘴的笑，
“姑娘的言语我记在心上。
我要到在那里他若是和容悦色将奴待，
奴家我也会交了那个书柬回绣房。
他若是斯斯文文充秀士，
奴家我也会扭儿捏的跟他装姑娘。
他若是拿腔做势的充乡宦，
奴家我也会喷痰吐沫儿闹排场。
他若是怒目横眉的充生气，
奴家我也会跺足捶胸与他遭秧。
他若是孤架虎威说大话，
奴家我也会虚涨生事唱高腔。
见景生情奴家我更会，
顺风使船还更妥当。
并不是小红我夸海口，
我管叫他低头陪罪来见姑娘。”
小红娘说罢怀书离绣户，
轻移莲步到西厢。
怪不得人人都说西厢景致好，
这个话不虚传果然强。
影壁墙鹤鹿同春当中画，
那个鱼樵耕读四角镶。
角门上万法皆空金字匾，
有一付对联列在两旁。
上一联暮鼓晨钟惊醒公卿将相，
下一联经声佛号唤回士农工商。
过角门汉白玉石铺甬路，
那个水磨方砖砌花墙。
奇花异草般般好，
翠柏苍松丹桂香。
架枝桃相对着文官果，
芙蓉木兰列两旁。
有几棵棕树狮子分左右，
梅花伞盖在中央。
琵琶橄榄石榴树，
青元木瓜佛手香。
叶荷百荷三元报喜，
迎春探春四季海棠。
红鸡冠白鸡冠树葵向日，
紫牡丹绿牡丹月季朝阳。
丁香绣球红芍药，
石竹玉簪兰草芳。
金银藤子爬山虎，
曲曲弯弯上满了墙。
梁王阁上一付对，
笔走龙蛇写的强。
上一联云晴雨失天花乱坠，
下一联海涌风帆败叶轻狂。
山川柳栽到鳌山上，
罗汉珠种在那个小池塘。
荷花池接天连叶无穷碧，
匡官亭芭蕉粉绿上纱窗。
水晶帘动微风起，
亭儿内织屏石枕竹方床。
翠微微几层苔痕上阶露，
芳扑扑一架墙围满院香。
姣滴滴千红万紫人人爱，
碧沉沉一连四口养鱼缸。
书房外一付对，
梅花转字写的强。
上一联书成交业文有绿，
下一联运到梅花字一香。
横批上汉墨非白四个字，
我左看如阴右看如阳。
小红娘观不尽的西厢院的景，
不提防窗前鹦鹉唤茶浆。
白：鹦鹉说道：“红娘姐姐来了，书童是你献茶来。”
小红娘手起帘笼就把书房进，
忽闻得一阵清风翰墨香。
望上看纸糊的天棚都似过那个雪洞，
下边瞧方砖漫地似云浆。
正面上供奉着南海大慈大悲慈行爷的像，
旁垂首画的本是那个达魔过江。
大成至圣孔夫子之位在那上边摆，
颜曾思孟在左右帮。
宫灯纱灯有几对，
杨琴摇琴倒有好几张。
左右两把太师椅，
金漆八仙安中央。
靠西墙卷几条琴有丈二，
满架诗书共文章。
香几以上那个栌瓶三设，
朱砂瓶内把毛掸装。
金钟玉磬还有迎面镜，
在那个白玉瓶插了几枝花的海棠。
水晶池内珊瑚树，
金盘玉碗琥珀光。
铁梨木的十样锦，
珍珠拦杆象牙床。
紫石端砚川录笔，
笔架墨床是那个木檀香。
手卷册页诗词场，
横三竖四摆了半床。
眼镜洋刀儿还有吃食篓，
珍珠良袋绣香囊。
论乐器有的是瑟琶弦子锣鼓镲，
笙管笛萧挂满了墙。
北墙上名人字画斑斑好，
水墨丹青绘群芳。
围屏挂着雕翎扇，
拼金的荷包倒有好几双。
八扇围屏画着古画，
名人笔法画的强。
头一扇太公渭水垂钩钓，
二一扇吴吉打柴下了山岗。
三一扇文王夜梦飞熊兆，
四一扇吊民罚罪武王克商。
五一扇张仁耘田遇子禄，
六一扇献妻二子在中堂。
七一扇长阻截尼孔子遇，
八一扇夫子在陈蔡绝过粮。
这正是天之未丧斯文也，
多得了善懂鸟语的公冶长。
在那东山墙挂着一张功笔画，
画的是女娲庙内纣王来降。
上边倒有诗八句，
半真半草写的强。
写的是凤鸾宝帐景非常，
尽是泥金巧样装。
崎岖远山飞翠色，
翩翩午袖扬夏商。
梨花带雨争姣艳，
芍药龙颜称媚妆。
但得娇娆能举动，
娶回长乐侍君王。
红娘看罢长叹气，
唉!可惜伊殷相成汤。
十一月正二无敌于天下，
年远相传不寻常。
六百载传至纣，
一念之差丧了家邦。
红娘看罢频回首，
瞧了瞧八尺的横批挂在西墙。
画的本是后汉典，
三顾茅庐下南阳。
上边倒有诗八句，
笔走龙蛇写的强。
写的是一天风雪访贤良，
不遇空回意感伤。
冻河溪桥山石滑，
寒寝鞍马路途长。
当头片片梨花落，
朴面纷纷柳絮狂。
回首亭边遥望处，
乱银堆满卧龙岗。
红娘看罢将头点，
回思三国昭烈王。
文有伏龙与凤雏，
五虎关张赵马黄。
徐庶姜维成大孝，
节烈的夫人坠了江。
三国英雄真堪叹，
忠孝结义粹一堂。
有一张海棠春色画单挑，
一付对联列在两旁。
上一联柳前楼阁莺百转，
下一联花里帘笼燕绕梁。
几张画的那风流美貌女，
文君西施与王强。
几张画的本是贪杯好饮客，
洞宾太白和子张。
门斗画的本是寒三友，
四句诗词写的强。
写的是竹有声兮梅有香，
老松常伴在山岗。
自从结义为三友，
雪里冰霜不改肠。
小红娘观不尽的书房内的景，
碧纱橱走出张家读书郎。
说适才盹睡失迎候，
红娘姐那阵风吹你到西厢。
低头赔罪忙尽礼，
唰啦啦袍袖飘出纸半张。
白：红娘拾起用目观看，上写：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伏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小红娘带怒含慎把话明；
尊一声：“洛阳的君瑞张先生。
其礼云接者不拜仆者将等，
解元爷何必您太谦恭。
你做的欲动佳墙那件事，
老夫人糊里糊涂她也摸不清。
你道说你窃玉偷香是好手段，
你怎知我和我们姑娘都受了那个苦刑。
老夫人动起家法来审问，
打莺莺骂小姐还稍带着奴小红。
那时我受刑不过可都全然具都招认，
一五一十细说清。
老夫人画下了招供定下了案，
到明天送你到当官去问罪名。
轻之轻杖打充军是三千里，
重之重给你一个脖儿平。
咱们且不言红娘叨鬼话，
单表张生看多情。
见红娘风流枭娜千般俏，
转盼溜睛万种情。
行动如同穿花蝶，
出语恰赛百转莺。
只生得秦首娥眉俏笑纤兮眉目盼兮手如柔体肤如凝脂，
穿一件高素罗衣是多么干净。
黑漆漆头上的青丝如同墨染，
碧深深大撒手的辫子一把松。
凤头钗子压着去鬓，
又戴了一朵小红绒。
耳戴着八宝赤金坠，
叮叮当当的九莲灯。
她那星眸慢转如同花含露，
春山微蹙月朦胧。
唇比丹珠红芍药，
面似团粉玉芙蓉。
在她上身穿元青洋绉的大袄，
系一条绉绸汗巾乃是老古铜。
下边未把那裙子系，
露出了中衣是钢青。
赤金裤腿蛇皮带儿，
绣花鞋就在她的足下蹬。
这双绣鞋绣的好，
上边的花样数也数不清。
丹凤朝阳在上边绣，
下绣了一棵老梧桐。
绣了一只牡丹多么富贵，
那个枝叶绿来花半儿红。
鞋口儿砌上十样锦，
狗咬纹套方正相思套代万字，
桃柳佛世吉祥如意子孙万代五凤飞龙。
怪不得千金小姐齐齐整整，
似这等使妾的丫环都袅袅婷婷。
真个是神游洛浦三秋水，
恰好似梦绕巫山十二峰。
好一个如花似玉的红娘女，
就是那妙手丹青也画她不能。
张君瑞观看红娘不言语，
小红娘未从说不得话面带怒容；
“书呆子你在那旁不言语，
莫非说知道小奴到此装哑聋。
走吧，跟我去把夫人见，
说一个皂白与着青红。
喜之喜立见大人将你恕，
怕之怕逢彼之怒不容情。
倒不如窃夫而逃你走了吧，走了吧，
也省的明日受官刑。”
张生说：“别着容易难见面，
怎舍姑娘小姐的情。
隐情欲舍红娘你，
到夜晚还得会亲那崔莺莺。”
红娘说：“世上的女子有多少，
焉有个女孩之家不动情。”
张生说：“我就离了这座普救寺。”
红娘说：“人生聚散似浮萍。”
张生说：“似我这多病多愁关山难越。”
红娘说：“你可休恋她倾国倾城萍水相逢。”
张生说：“和风荡荡天气暖，
千里迢迢路怎行。
似我这浮生好比花间露，
病体犹如风里灯。
倘若是我黄泉路尽我的家乡远，
难道说，你和你们姑娘就不心疼。
我早知反吟复吟完全都是做梦，
在那花墙下何必守黑待等到天明。”
红娘闻听抿着嘴的笑，
回嗔做喜尊先生：
“我们适方才说的本是玩笑话，
解元爷何必拿着当了真情。
人家那个人早知你身染重病，
命小奴送来了书柬一封。
单等着今夜黄昏后，
她探病要到你的书房中。
你得退去从人秉烛待，
你那满腹的衷肠必对着她明。
我说先生啊，总有那千字文万言诗可由着你的性儿你就快着点的讲，
千万的不要留恋劝她早行。
谁似我红娘多么薄命，
为你们待日又披星。
站苍台冰的奴家鞋底儿透，
花阴下立的奴家腿腕疼。
我们这头遮那头盖，
恐怕是竹篮打水呀枉落一场空。”
张生点头说：“如命。
姐姐的言语记在心中。”
他二人房中正讲话，
当嘟啷邮正交了六下钟。
红娘说：“天不早了我去也，
我们姑娘盼我盼的眼睛红。”
说话之间就要走，
从外边走进一个小书童。
小书童手捧食盒送晚善，
红娘这才不消停。
出了书房回了绣户，
张生用饭秉上灯。
不读诗书拆柬看，
上边写着几位药名。
上写着连心一捏索阳三片，
贝母合欢与防风。
服药最忌红娘母，
保管得三天之后见大功。
这先生看罢头频点，
开言有语叫书童。
我命你炉内添香撒锦帐，
烛明几净洗茶盅。
不用你侍候且退下，
似我这病久的人儿喜肃静。
书童领了先生的命，
出了书房回到自己寝房中。
这先生寂寞无聊心慌乱，
刻如年度对银灯。
单等今夜黄昏后，
佳期酬柬会莺莺。
红娘下书西厢记，
下一回太夫人知晓才拷打小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