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释贼(李华上)李华：(念)白昼光阴易过，至晚愁起心窝。苍天生我意如何，孤身寒帐坐卧。一生蹭蹬两字，何敢再望二多［1］。与谁促膝论苦乐，只将双眉频锁。小生，姓李名华，表字春发，南阳罗郡庄人氏。自幼读书，早早入泮［2］。不幸椿萱［3］早逝，雁行［4］寂寞，虽有采芹之荣［5］，不能庭前舞彩［6］，实为第一不幸［7］。兼之中馈［8］嘘席，只有老仆为伴。因而小生无心功名，有意林泉。虽不能享天伦之乐事，且自游桃李之芳园。今日重阳佳节，岂可虚度，须索夜饮一宵。李骥哪里?(李骥上)李骥：(引)菊花满院放，梧桐叶尽落。来了，来了。相公有唤，只得去见，相公唤老奴到来，讲说什么?李华：今日重阳佳节，收拾酒筵夜饮。李骥：重阳携酒登高，方可避疫，何以夜饮?李华：你原不知，九月九日，是汉李陵在番地阅台望乡之日，后人登高思慕，俗言避疫，甚是不合。夜饮最乐，你去沽酒，我看李陵在番地的古文。 (引)读书最消磨。李骥：(引)美酒可助乐。李华：(引)昼卧不高枕，李骥：(引)夜饮待如何?李华：速去。李骥：领命。(下)李华：(唱)百岁光阴过隙驹，少年不学老何如?雨露不滋无根草，风雷变化有鳞鱼。欲攀天上二株桂，须读人间五车书。(下)(张雁行上)张雁行：(念)自矜勇武悍果，堪夸智谋颇多。昨岁乡试已登科，才称英雄心窝。春闱一字差错，名堕孙山遗落。英雄不惯受寂寞，谁肯世间闲坐。俺名张雁行。昨岁春闱［9］得意，好不荣耀，今春又中，喜出望外。可恼宗师［10］大人，看卷眼睛太毒，查出一字之错，除去俺的功名，发回本郡为民。呀呸，先是这个扫兴。且喜集侠山好汉，请我入伙，倒趁心意。罗郡庄缙绅李华，与我最厚，今日故来告别，来至门首。春发在家否?(李华上）李华：何人叩门?待我去看。原是仁兄到来。?，为何落泪?张雁行：贤弟呀。愚兄自遭试官嫉妒，居处不安。幸喜集侠山好汉请我入伙，不久就要起程，今日特来别你。李华：集侠山入伙，虽是英雄所为，诚恐王法森严，望仁兄三思。张雁行：我张雁行出世以来，义胆包身，奇谋盖世，王法森严，有何惧哉?李华：仁兄勿怪为弟多言，集侠山之事，实非读书人所为。(唱)读书人处世间招福避祸，所行的并不是忤逆秽浊。每日里三省［11］身恐惧有过，富与贵贫与贱任天定夺。张雁行：(唱)俺自从出世来不避福祸，说什么曾大贤三省之学。怀奇谋仗大胆岂肯静坐，学一个猛男儿陆地风波。告辞。 李华：仁兄既不从劝，安忍即别。弟有酒肴，略饮几杯，再去未迟。张雁行：又要叨扰。李华：何出此言?仁兄请来。李骥看酒，弟把盏一敬。张雁行：你我至交，何用俗套?自斟自饮，倒也爽快。李华：如此从命。仁兄，集侠山之事，决做不得。 (唱)七尺躯安忍得绿林入伙，怀揣着济世才岂可为恶?倘一时官兵到躲避不过，那时节悔不及如之奈何?张雁行：哎噫。(唱)真个是读书人出言太懦，俺敢为哪怕他将广兵多。但愿得集侠山大事定妥，出姑苏夺建康血染山河。告辞。李华：夜已深了，仁兄明日再去。张雁行：吾出世以来，不避昼夜，只是酒太多了，就此假寐片时。李华：小弟奉陪。张雁行：(念)酒能助睡梦：李华：(念)人情杯中多。张雁行：(念)席前神思倦，李华：(念)一梦到南柯。(同睡)(石径坡上)石径坡：(念)怕务陆地买卖，懒弄江心帆索。赌博场中输赢多，习就夜行生活。甚恶鸡鸣犬吠，最喜风吼月落。明知王法容不过，暂救燃眉之火。我名石径坡。生来身如灯草，随风而起，飞檐走壁，如行平地一般。只因老母常常受饿，因而我惯作夜行生活。幸喜今晚月暗，前边就是李华门前，待我轻轻跳上屋檐，溜人他家，窃取财物便了。(犬吠) (李骥拿灯上) 李骥：(念)今夜犬声连咬，想是歹人风潮。待我掌灯去看。(石径坡学猫叫)哎噫。原是猫儿扑鼠，将我吃了一惊，不免睡了罢。(下)石径坡：哎呀呀，险些被狗打脱这桩买卖。(唱)犬汪汪吓得我侧身就躲，幸喜得月色暗屋檐宽阔。学一个猫儿叫暂且避祸，几乎间这生意当时打脱。闲话少说，待我下去，搜寻些东西。呀，二人隐几而卧，酒筵尚在，只是灯火未熄，待我取了吹火筒，先吹灭灯罢。不免先吃上几杯，壮壮胆儿。好香酒，再吃几杯。哎呀，不对了，怎么浑身都软了，像是醉咖。张雁行：贤弟醒来。李华：仁兄怎么样了？张雁行：有了歹人了。 李华：（李骥掌灯上） 张雁行：你是什么人，看刀。石径坡：（跪）爷爷呀。(唱)念小人石径坡孤身一个，无买卖少庄田家禄淡薄。高堂母每一日忍饥受饿，莫奈何才做这犯法生活。张雁行：(唱)这是你自幼儿提门扭锁，长大了好浪荡专学赌博。夤夜晚入人家恁般起祸，今拿住我送你去见阎罗。李华：(唱)劝仁兄休将他性命结果，他亦是穷所迫无其奈何。且将他这一次轻轻恕过，再若犯定不是这样发落。仁兄息怒。张雁行：便宜了他了。李华：李骥，看银二两，棉布二匹，与石径坡拿去，李骥：是，(下，又上)将这都拿上。石径坡：蒙爷爷不杀，感恩非浅，怎敢受此赏赐?李华：夤夜穿堂人室，理宜一死，念你家有老母，拿去供奉你母亲，再不可作夜行生活。石径坡：再不敢了。他日不死，必报爷爷大恩。李华：李骥，送石径坡去。李骥：是。石径坡：爷爷恩宽。李骥哥，你这门在哪里?李骥：你这人，就怕没有走过门。石径坡：我走的都是墙上、屋檐上，门里出入少得太［12］。李骥：门在这里，来来来，随着我来，走这门出去。石径坡：李骥哥请在，我便去也，好人好人。李骥：石径坡回来。石径坡：讲说什么?李骥：(念)当记恩多义多，石径坡：(念)举手口念弥陀。李骥：(念)从此忏心改过，石径坡：(念)再不夜行生活。(同下)张雁行：贤弟，愚兄告别。李华：天明再去。张雁行：天明初十日，还要送舍妹往姑娘家中去，不敢久停。李华：仁兄宽住一天，容弟饯行。张雁行：贤弟厚意，就约十一日乌龙岗相别。李华：弟遵命。仁兄，(引)事宜三思再斟酌，张雁行：(引)立意诚心建山河。李华：(引)诚恐执笔虎难画，张雁行：(引)定要掌剑锯龙角。请。李华：请。(同下)第二回寄妹(张秋联上)张秋联：(引)月转梅梢鸡催晓，风透廉栊竹影摇。心转焦，意转焦，孤身常叹梅花飘，血泪湿鲛绡。更迢迢，夜迢迢，风吹檐前铁马敲。挑灯坐一宵。奴家张秋联，父母早丧，依兄度日。这几日我兄朝去暮来，不知有何事情。昨日出外未归，奴家独坐一宵，神思困倦，不免在此纳闷片刻。正是，(引)辗转神思倦，反复梦难成。（张雁行上）张雁行：（引）雄鸡连声报，红日倍觉高。妹子开门来。张秋联：哥哥回来了。(开门)张雁行：回来了。张秋联：昨日往哪里去来?张雁行：昨日去望朋友，自觉酒醉，因而未归。张秋联：哥哥用茶么?张雁行：不用。如今姑娘病危，你可前去看她一回。张秋联：就是侯家姑娘么? 张雁行：正是。张秋联：她乃久病之人，不去倒也罢了。张雁行：这病不比往常，你收拾衣裙钗环，一并带去。张秋联：哥哥，为何教我带去衣裙钗环?张雁行：只恐在那里要多住几日，家内无人照管。快去收拾，为兄备马。张秋联：(唱)见哥哥锁双眉勉强陪笑，引得我急煎煎心似火烧。泪珠儿扑漱漱腮边直掉，只落得暗伤心踌躇几遭。张雁行：(唱)窃见她伤心泪面带烦恼，我岂是铁石心不念同胞。都为着怀不平入山落草，莫奈何把手足一旦相抛。 (下、又上)开门来。（侯上官上）侯上官：哎呀。(唱)猛听得马声嘶人声高叫，吓得我汗津津身似水浇。也不知哪一案捕快来到，要拿我侯上官去把案销。张雁行：姑娘开门来。侯上官：哦，原是亲眷到了，待我开门。(唱)喜孜孜启柴扉满面陪笑，原来是贵兄妹驾临草茅。这几日草堂上未曾打扫，桌椅上落灰尘半寸多高。请坐请坐。婆儿下床来，雁行同他妹子望你来了。快下床来。张氏：我起床不得。侯上官：罗郡庄雁行兄妹看望你来了。(张氏上)张氏：久不相见，只得挣扎下床。?哟、?哟。(唱)气吁吁下床来险些昏倒，手拄着拐杖儿又摆又摇。我好比草上霜朝夕难保，又好比风前烛捻尽油消。侄儿、侄女在哪里？张雁行、张秋联：我们在这里。张氏：(唱)甚风儿把你们一齐吹到，乍相逢忍不住哭声号啕。你二人今天来刚刚凑巧，姑侄们见一面瞑目阴曹。儿呀，我在世的日子有限了。张雁行：姑妈莫要啼哭。侄儿想出外经商，家中无人照料，将我妹子与姑妈做一螟蛉女儿，要招赘门婿，不知意下如何?张氏：如此甚好，我二老终身有靠了。张秋联：哥哥过来，既有此心，在家何不与妹妹商议明白?张雁行：商议什么，姑妈家中，胜似咱家十倍，过来，快拜过父母。张雁行：过来，拜过父母。张秋联：(唱)若不从兄发怒又呼又叫，莫奈何跪堂前哭声渐高。张雁行：(唱)哭腻了腮边泪屈膝跪倒。侯上官、张氏：请起。张雁行：姑爹姑妈你听。(唱)我妹子虽长大四德未调。你将她做亲生一样训教，日久后必不敢辜负劬劳。张氏：你听。(唱)自思想姑与妈能差多少，你的父他和我又是同胞。我自然选才郎或赘或招，老来时指望她殡送荒郊。侯上官：(唱)我家中儿和女从来稀少，侄女儿做螟蛉便是根苗。幸喜得我二老有了依靠，喜煞我笑煞她又摆又摇。咦，嘿嘿嘿。张雁行：如此，我就要起程。侯上官：贤侄，多住几天再去。张雁行：起程在即，没有久住的工夫。侯上官：如此，我便送你。张雁行：不劳姑爹。侯上官：(唱)自愧家贫住草茅，张氏：(唱)粗米淡饭度昏朝。张雁行：(唱)贤妹，爹娘堂前须行孝，张秋联：(唱)朝夕定省岂惮劳［14］。张雁行：姑爹姑妈，我便去也。侯上官：送你。张雁行：免送。(下)候上官：婆儿，有女在家作伴，我今夜出去做些买卖。（下）张氏：你去我不管。张秋联：母亲，我爹爹这般时候，做什么买卖? 张氏：此话倒也难说，他做的无本有利的买卖。不必多问，收拾柴门，随着妈来。第三回拷莲(贾氏上)贾氏：(引)闲暇时装模做样，怒了时拿刀弄杖。女儿们称晚娘，常与老狗算账。狂妄狂妄，妇人良心尽丧。老身贾氏，继嫁姜门。丈夫姜韶，倒也老成。前房有一女儿，名唤秋莲，性子甚烈，有心打她一顿，只是无计可施。(姜韶上)姜韶：(念)近来米价倍涨，乡民纷纷乱嚷。人心甚是慌张，河边粮船新降。休浪荡，休浪荡，买卖早去为上。贾氏：老老回来了，为何这般仓惶?姜韶：婆儿不知，运粮河来了许多粮船，我也觅下车儿，赶快取银两口袋，要去买米。贾氏：待我取来。(下，又上)行李交付与你，老老，你都不别你女儿。姜韶：三五日就回来了，还别个什么?小心门户。贾氏：老老，路上总要小心贼，看把你教贼杀了。姜韶：呸呸呸，球话，母鸡放屁，大不吉利。本待要去，你可放下这样的响屁。(下)贾氏：哎呀，老老去得好，老娘的计儿也有了。今日先饱打一顿。秋莲在哪里？(姜秋莲、乳娘同上)姜秋莲：(引)窗下刺鸳鸯，闻唤出绣房。乳娘：(引)雨过芭蕉树，闻着桂花香。贾氏：还不见到来。乳娘：来了。贾氏：气煞人也。姜秋莲：乳娘，我母亲甚怒，怎敢去见?乳娘：怎无不见之理，小心去见。姜秋莲：是呀。母亲万福。贾氏：倒是千福，哎吁。姜秋莲：母亲为何生气? 贾氏：郊外许多芦柴，无人去捡，活活将娘气死。姜秋莲：母亲，何必生气?何不觅人去捡?贾氏：哪有许多银钱觅人，我想你也去得。姜秋莲：孩儿是闺中幼女，出外捡柴，难免外人耻笑。贾氏：这也是正当所为，没有什么笑处。乳娘：老安人［15］息怒。大姐是闺中的女儿，郊外捡柴，外人议论，如何去得?贾氏：老贱人多嘴，你窝着［16］，还不退后。秋莲过来，我问你去也不去?姜秋莲：孩儿不敢说不去，只是去不得。贾氏：哼，这样说还是不去，你再敢说二声不去?姜秋莲：孩儿不敢说三个不去，只是不去。贾氏：哎哟，了不得了。 (唱)你不是宦门女何不思想，因甚事每日里不出绣房?娇养你全像那民女模样，懒怠地做生活气煞老娘。打，好气也，贱人吃打。哎嘘。姜秋莲：(唱)劝母亲且息怒容儿细讲，二八女理应当日伴绣房。采樵事男子汉年精力壮，弱怯怯女孩儿怎样承当?贾氏：你不承当，罢了不成。取家法过来，先看，打你个样子，看你去也不去，哼！小贱人这样性硬。(唱)小贱人恁大胆还敢嘴犟，娘跟前岂容你作怪装腔。全不听我言语实难轻放，我细想打死你料也无妨。(贾氏打，乳娘挡)姜秋莲：(唱)总打死儿不去山涧坡上，诚恐怕行路人说短论长。况又是金莲小如何来往，望母亲且息怒仔细思量。贾氏：(唱)娘有命你竟敢这样执犟，多因是没家法惯了往常。女儿家怎容得这般狂妄，我教你一霎时去见阎王。(乳娘挡)乳娘：(唱)娇皮肤怎受得无情棍棒，柔弱苗经不起这般旱仓。女孩儿全凭着安人疼养，无柴薪有老奴一面承当。安人息怒，我替我大姐去就是。贾氏：她去离不了你，你去离不了她。秋莲，你去也不去，不应声只是打得轻。乳娘：大姐，我和你同去，与你作伴儿前去。姜秋莲：哎，母亲，我去就是。贾氏：你既然愿去，起来，这是镰刀绳子，你二人同去，下午早些回来。要这大一捆芦柴，若还不够，打你个无数。假若不满，还要你二次另捡。哎哟，只顾拷打这蠢才，误了我婆子神前上香。正是，坐卧千声佛，晨 还不去么，阿弥陀佛。(下)乳娘：(念)切齿恨姚婆，姜秋莲：(念)含泪想亲娘。乳娘：(念)同去把柴捡，姜秋莲：(念)无故累乳娘。乳娘：(唱)深闺女一旦间遭受魔障，说什么连累我白发苍苍。姜秋莲：(唱)怨苍天杀得我亲娘早丧，想起来愈教人感叹悲伤。乳娘：(唱)背地里紧咬着牙关不放，恨姚婆果称得狼虎心肠。姜秋莲：(唱)劝乳娘你休将继母毁谤，这也是奴命中该遭祸殃。(下)(王海同众卒上)王海：（诗）家住集侠山，今朝统兵权。倘若称吾意，威名震三山。俺乃集侠山总兵王海。因为山寨无有寨主，前日请了一个义气君子，名曰张雁行，武艺超群，智勇双全，曾约今日上山，不免前去迎接。喽卒们。众卒：有。王海：大家换了便衣小帽，暗藏执事，迎接大王。众卒：是。(同下)第四回捡柴(李华、张雁行同上)张雁行：(唱)西风紧雁南飞园林如画，果然是霜叶红胜似春花。李华：(唱)可惜了大学者十年窗下，一旦间入绿林要犯王法。张雁行：贤弟请回。李华：再送仁兄一程。张雁行：诚恐喽卒来接，贤弟有些惊怕。李华：他们来接，有什么怕处?张雁行：既然不怕，再送几里。请呀!(唱)真个是年幼人好说大话，不晓得绿林中暗藏凶煞。李华：(唱)欲回身又不忍抛别大驾，引得我急煎煎心乱如麻。仁兄，不好了，绿林中有了歹人了。 张雁行：贤弟退后，待我一观。你们是做什么的?众卒：我们是买米的客商。张雁行：你们可认得张雁行么?众卒：原是山主大王到了，小人今日来接大王。张雁行：你们来人多少?众卒：五百名。张雁行：可有军械旗幡。众卒：尽在车上。张雁行：展开旗幡，列成队伍。众卒：得命。张雁行：贤弟请来，再送为兄一程。李华：小弟实不能送了。张雁行：既然如此，请了。李华：请了。张雁行：传头领来见。王海：有。张雁行：传下将令，沿路放抢，得功的领赏。众卒：得令。(同下)(李华上)李华：呀!险些儿吓煞人了。哎呀呀呀！(唱)果然是英雄胆比天还大，一霎时变就了绿林豪侠。旌旗飘干戈动扬鞭走马，我若是胆子小活活吓杀。(下)（乳娘、姜秋莲同上)姜秋莲：(唱)出门来羞答答将头低下，忍不住泪珠儿滚滚如麻。乳娘：(唱)你看这狂风起百草齐压，事到此免伤悲且将泪擦。姜秋莲：(唱)奴好似未绽花又遭风打，吞着声忍着气自己嗟讶。 乳娘：(唱)况且你金莲小弓鞋不大，荒郊外却教你怎捡芦花。大姐，你且坐在这里，我与咱捡柴。姜秋莲：有累乳娘。(乳娘捡，李华上)李华：(唱)清早间送朋友耽惊受怕，张仁兄果算得盖世英侠。如花女坐荒郊此事稀诧，看她的年纪儿不过二八。堪羡她俊样儿难描难画，因甚事皱娥眉脚目巴巴。好奇怪呀，这幼女必非小户人家，因何来到荒郊啼哭，必有缘故。旁边有一老妈妈捡柴，待我下马问她一声何妨。妈妈见礼了。乳娘：少礼。李华：这位大姐是妈妈什么人？因何在此？乳娘：她是我家大姐，我是她家乳娘，何劳君子动问。早些行你的路，免讨无趣。李华：是。小生多口了。乳娘：你也诚为多口。李华：是呀，唉。(唱)她那里恶森森语言应咱，必不是寻常的路柳墙花。细看她梳云鬓尚未出嫁，却怎么在荒郊来捡芦花。必须问个明白才是。请问妈妈，是我看你并非捡柴之人，妈妈请讲明白。乳娘：君子可笑，蝴蝶桑间濮上叩，何劳多问。再若絮叨，必讨无趣。李华：阿!是呀。这样没趣，拉马走去。(转身又过来)姜秋莲：苦呀。（李华回头看)李华：哎呀。(唱)欲去时心儿里无端牵挂，亦非是起歹意无故盘查。再看她举动间是真非假，不问明扯得我难以还家。定要问个明白才是。这位大姐，见礼了。(姜秋莲背面立)姜秋莲：非亲非故，不便还礼，君子勿怪。李华：我观大姐，亦非小户人家，在此捡柴，小生怀疑，因而致问，并非歹意。大姐讲个明白。(姜秋莲偷看)姜秋莲：旷野荒郊，男女通行，于礼有碍。李华：言之有理。如此小生将马牵到涧下，着那位妈妈站在这里。你且讲来，小生洗耳领教。姜秋莲：乳娘，你站在这里。 乳娘：你就不该多嘴，如今看你说啥咖?姜秋莲：哎哎哎，乳娘：看你说啥咖？说！姜秋莲：(唱)蒙君子动殷勤再三细问。乳娘：自古男女有别，你不该应声。李华：大姐居住哪里?乳娘：住在村里，没在天上。姜秋莲：(唱)奴住在罗郡庄魁星楼下。李华：小生亦是罗郡庄人氏，大姐居住哪家?乳娘：就是墙上盖房的那一家。姜秋莲：哎哎哎，乳娘呀!(唱)大门外有几株槐柳交加。李华：令尊何名?乳娘：当初没有起名字，就叫白须老汉，你看罗嗦不罗嗦。姜秋莲：(唱)奴的父名姜韶表字德化。李华：姜老先生，在家作何生理?乳娘：你看这讨厌不讨厌。老头子在家里卖豆腐哩，与你割上半斤。姜秋莲：(唱)因家贫贩买卖奔走天涯。李华：令尊不在家中，大姐理宜闺中刺绣，不知来在荒郊为何?乳娘：在家坐不住，来在坡涧上散心来了。姜秋莲：(唱)在家中受不过晚娘拷打，随乳娘到郊外来捡芦花。李华：原为晚娘所逼。这也不难，小生随带三两银子，送与令堂大人，免得大姐受苦。乳娘：君子休得恃富，快将银子拿去，免讨无趣。李华：小生乃是一片恻隐之心，并无恶意。若有歹心，皇天不佑。既然妈妈生疑，我就将银子留在涧下，小生拉马即去。姜秋莲：乳娘，你唤那君子留步。乳娘：哎，我倒把你。你去唤，我不会唤。你看你怕怕不怕怕，怪不得姚婆子打你哩。(姜秋莲哭)姜秋莲：哎，我的乳娘呀!乳娘：你再莫要摇我，我与你唤就是。相公，你先回来。李华：妈妈讲说甚么?乳娘：我家大姐问话。李华：有话请讲。姜秋莲：乳娘，哎。(唱)你问他因甚事荒郊走马?乳娘：君子，因甚事来到这里?李华：因送朋友到此。 乳娘：人家送朋友去来，回来路过这里。姜秋莲：(唱)再问他住罗郡哪街有家? 乳娘：相公住在罗郡哪一条街，东头西头。李华：小生住在永寿街。乳娘：听见了没有，相公说他住在永寿街。你想，看再问啥呀?姜秋莲：(唱)再将他名和姓一一问下。乳娘：你问的姓名，和人家结亲呀?我不问，你要问你去问。(姜秋莲哭)姜秋莲：我的乳娘呀?乳娘：你再莫要摇我，我与你问就是。相公，高名大姓?李华：小生姓李名华，表字春发。乳娘：你听见没有，这就是春发李相公。姜秋莲：(唱)可在庠可在监可到科甲［18］。乳娘：相公在庠?在监?想是在科甲?李华：小生草草入泮［19］，尚未登科。乳娘：听见了没有，原是青年秀才。姜秋莲：(唱)再问他椿萱茂［20］高堂潇洒。乳娘：令尊令堂，都康健么?李华：不幸双亲俱亡。乳娘：怎么二位老人，就都死了，真乃可伤可悲。姜秋莲：(唱)再问他贵排行昆玉多寡。乳娘：相公兄弟几人?李华：并无兄弟。姜秋莲：(唱)再问他妙龄儿今春多大。乳娘：相公青春几何?李华：年方［22］弱冠。(乳娘退思)乳娘：哎呀，怎么说了个弱冠，这弱冠是多少贯，有大贯，有小贯，这一贯把我婆子贯住了。想来他是小贯。八分十七八岁。他十八了。姜秋莲：(唱)再问他主中馈可有室家。李华：哎，呀呀呀，怎么问来问去，问出这样话来，非女子静守之道也。是非之地，不可久站，我不免拉马走去。(诗)堪羡天台路弗赊，阮郎未出欲胡麻［23］。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岂有岂有。(下)乳娘：大姐，你看你这一句话，问得不当要紧，问出妻室二字，羞得那生，满脸通红，撇下银子，拉马走去。难得难得，真乃圣贤君子。待我捡了银子，回家走罢。姜秋莲：说是走罢。乳娘：（唱）好一个佛心人可敬可讶，又疏财又仗义盖世豪侠。姜秋莲：（唱）他一片至诚心必真不假，与我家并无有半点葛瓜［24］乳娘：大姐呀。（唱）你若得那才郎日后出嫁，做一对巧鸳鸯一点不差。姜秋莲：（唱）我和你甚伤悲还讲那话，婚姻事尽由着二老爹妈。（同下）第五回猜疑（贾氏上）贾氏：(唱)为家境心不静朝夕忧愁，事琐繁乱纷纷无聊无休。猛睁眼日沉西黄昏时候，小贱人和乳娘还不回头。(姜秋莲、乳娘上)姜秋莲：(唱)这件事倒教我提心在口，不由人战兢兢两泪交流。在中途低着头沉吟良久，整一日空手回难免追究。贾氏：这般时候，还不见回来。姜秋莲：乳娘，我母亲发怒，咱在门外少停片时，再去相见。 贾氏：这半天还不能回来，不知向哪里去了?乳娘：我们都回来了。贾氏：望见你回来了。捡的芦柴可有几捆几担，拿来我看。乳娘：老安人莫恼，今天无柴，倒有一桩奇事。(贾氏冷笑)贾氏：我看你二人造甚谎。乳娘：不是造谎，倒是实事。贾氏：小贱人说来。姜秋莲：提起来，当真少有。今日郊外，有一后生，闲游走马，见孩儿捡芦柴，他不忍，忙抛下一锭纹银，竟不回头走了。贾氏：有这样的事情。银子在哪里?乳娘：在这里。贾氏：噢，没看出，你还是个掌包的。乳娘：莫要胡说，我拿着哩就是，什么叫个掌包的?贾氏：果然有一锭银子。世上哪有白白送银子的道理?乳娘：当真此人奇异。姜秋莲：当真此人奇异，母亲你听。(唱)带青巾穿蓝衫年纪尚幼，与咱家果然是临风马牛［26］。你孩儿对银两却不承受，他那里飘然去竟不回头。贾氏：可曾问下姓名?姜秋莲：你孩儿着乳娘问下了。贾氏：名叫什么?居住哪里?姜秋莲：(唱)他也是罗郡人家住永寿，父母亡兄弟少孤单儒流。他名儿叫李华黉门俊秀，别的事你孩儿也没深究。贾氏：李华我是晓得的，他是这里一个酸溜溜秀才。姜秋莲：母亲，他是好人。贾氏：住口，想是你二人做出什么伤风坏俗的事情。哼，哼哼哼噫哼哼，好不气煞人也。乳娘：你莫要屈了好人。(唱)那秀才比圣贤不肯落后，论今世菩萨心数他为头。他一片至诚心不愧屋漏［27］，老安人休疑猜燕侣莺俦。贾氏：自古至今，惟有一个柳下惠坐怀不乱，鲁男子自知不及，因而闭户不纳［28］。当今之世，有几个鲁男子?少年女子同一后生，在荒郊之外，白送银子一锭，并无此理。即哄三岁婴儿，也是哄他不过。好气也。(唱)分明是老贱人有意引诱，多因是花喜春蝶来相偷。伤风化败门庭出乖弄丑，这其间我与你必不干休。我便打死你这贱人。姜秋莲：母亲且住。别的事情拷打孩儿，尚可忍受，以无影之事冤屈孩儿，即死也亏心。乳娘：我也别无良策，只有一个走字。姜秋莲：该走向哪里?乳娘：你收拾衣裙钗环，你我扮作进香的男女，去往南阳府姨娘家中，等数天家父回来，再作料理。姜秋莲：诚恐急切难出。乳娘：你去收拾，我自有走的妙法。姜秋莲：(念)恐怕难逃去，乳娘：(念)事急不自由。(下，又上)(唱)昔日里汉武侯西城弄险［30］，多因是忙无智暂且行权。姜秋莲：(唱)若到官推情由事难开口，必须要问来历细加严究。乳娘：(唱)我与你主意定今夜逃走，也免得公堂上满面含羞。(贾氏上)贾氏：(唱)这娘子就算把大事败露，交问官提奸夫细审情由。小贱人全不怕百年遗臭，可恨这老丫头哄鱼上钩。我已通知乡约地保，如今我把前门都锁了，钥匙带在我腰里，看你二人是上天入地哪里逃?早些睡去，明日好去打官司。正是：(引)事到头来不自由，姜秋莲：(引)母女何必结冤仇?乳娘：(引)常言家丑莫外露，贾氏：哼哼哼，（引）淫媾之女岂可留？（下）姜秋莲：（唱）想亲娘暗落泪怎能得够，亲生女万不至结此冤仇。乳娘：(唱)也是你命运蹇不幸年幼，遭逢着妒继母如同寇仇。姜秋莲：(唱)好一似鱼吞钩谁能搭救，这祸害多因是前世未修。乳娘：(唱)但愿得三更后苍天保佑，出罗网直飞在南阳慈州。再休啼哭，快收拾包裹。姜秋莲：是。(引)忧中加忧愁中愁，乳娘：(引)料想官司难罢休。姜秋莲：(引)但愿鹦鹉出笼去，乳娘：(引)定保鲤鱼脱金钩。(同下)第六回遇盗(候上官上)侯上官：(引)善会装猫学鼠行，白昼眠来夜经营。好逸恶劳利心重，却把王法看得轻。我乃侯上官。自从那日张秋联与我做了义女，我家婆儿有了同伴，我却便宜行事。今晚出门，急切没有买卖，前面是魁星楼，我且纵身上楼，远望一回。 (姜秋莲同乳娘上)乳娘：(引)且自安心静性，必须忍气吞声。姜秋莲：(引)纵有君平妙术［31］，难卜今夜吉凶。乳娘：大姐，后边安放着梯儿，越墙从柳道过去。姜秋莲：尽在乳娘。乳娘：（诗）露冷夜风轻，姜秋莲：(诗)皱破两眉峰。乳娘：(诗)分开生死路，姜秋莲：(诗)跳出是非坑。(同下)(侯上官上)侯上官：造化造化，两个妇人越墙私奔，料她不敢张声，待我赶上前去，夺了她的包裹。正是，心急忙似火，两腿快如风。(下)(姜秋莲，乳娘同上)姜秋莲：(唱)夜迢迢月色朗将胆放正，顾不得弓鞋小作速前行。莫奈何才妆扮这样行径，女孩儿生世来何曾惯经。乳娘：(唱)这一会惊得我心神不定，寒蝉叫草虫鸣倍觉伤情。姜秋莲：(唱)哗喇喇柳叶落枯枝摇动，战兢兢吓得我掉了魂灵。(侯上官猛上)侯上官：唔呀呔，哪里走?将包裹留下与我。乳娘：我们是泰山庙进香的母女们，无有带什么物件。侯上官：就是进香的母女，我也要香囊。乳娘：你要我不与你。侯上官：你不与我，我便要强夺。乳娘：清平世界，何得无理，我要喊叫。侯上官：你若喊叫，我便杀了你，看刀。(杀乳娘，姜秋莲哭)姜秋莲：乳娘，乳娘。侯上官：呔，不必高声，你若张声，我便去了你的头脑。起来，跟上去。姜秋莲：哎，不不不好。(唱)这便是出深沟又坠陷阱，榴花儿初开放又遭狂风。出门来可怜把乳娘丧命，哭啼啼倒在地连哭几声。(滚)我叫叫一声大爷、大爷，既杀死乳娘，夺去包裹，就该飘然走去，你又苦苦携我同行，所为怎的?哎，大爷呀!侯上官：我送你到前边岭上，我便去了，起来走。你在草里走，草里行，莫要遗下足迹。快走!咳!?！(唱)星光下我观见容貌出众，一时间引得我心意不宁。 到涧下我和她颠鸳倒风，不枉我绿林中晚走夜行。呔，不可走了。你认得这是什么地方?姜秋莲：不认得。侯上官：这是乌龙岗，下是青蛇洞，幽雅僻静所在。你与我在此做个一时夫妻，我便放你回去。堕，答么不言?你若不从，我便拿刀杀了你。(姜秋莲惊退)姜秋莲：呀。(唱)天注定乌龙岗该我丧命，断不可伤风化失身求生。似这等难进退死为万幸，阴曹府森罗殿细诉苦情。侯上官：你从也不从?姜秋莲：哪个从你?拿刀来把我杀了。侯上官：哪个舍得杀你。少年女子，何必细讲，待我向前，按倒在地，不怕她不从。(唱)我和你这姻缘前世注定，好一似笼中鸟不能逃生。山又高村又远无人救应，不依从难道说罢了不成。姜秋莲：你且住了。非我不从，只是私自苟合，于心有愧。你将涧边梅花，折得一枝，权作聘物，拜月为媒，我便从你。(侯笑)侯上官：噫，嘿嘿，这有何难?我与你就折这么一把把子，你看如何?姜秋莲：我要那一枝，我要这一枝。侯上官：你要那一枝，不好折，罢么，待我豁出这老命，下半涧与你折来。(姜秋莲以石击之)姜秋莲：下去罢。侯上官：不好。姜秋莲：(唱)用石块塌得贼不能翻身，老天爷。吓得我战兢兢掉遗三魂。可恨这胆太大刁野凶横，杀乳娘夺包裹十分绝情。又想下禽兽心歪邪不正，果然是过往神有感有灵。(下)(石径坡上)石径坡：(唱)鸡声鸣天将晓银河映影，小经纪执货杆奔走西东。自那日遭狂醉改了旧性，再不作绿林中那些营生。小生石径坡。做贼数载。自那日在罗郡庄醉酒，被李相公拿住，不伤性命，反赠银布，自己羞愧，再不做贼，作了个小小生意。今向罗郡庄赶会，买卖货物。来此已是乌龙岗。此地广出贼娃子，我虽不怕，不得不防。侯上官：哎哟，涧上有人么?石径坡：打鬼，打鬼，我是不怕鬼的。侯上官：我是人，不是鬼。石径坡：既是人，为何不上涧来?侯上官：我两腿俱被贼人打伤了，望客官救命。石径坡：你再不必哭，待我下涧来救你一救。(看)哎呀，我看你怕不是好人，好象绿林中的朋友。侯上官：我是好人，日常卖米为生，遇盗伤身。你若救我回家，重重地谢你。石径坡：你谢我何物?侯上官：我腰里有包裹。石径坡：待我替你解下来看过，我好扶你上涧。上上上，咳吁，咳吁，我把你这狗头，你好象睡到你妈的热炕上了，就不想上来。我看你明明是个贼，从三老子眼里，不得过去。天罚你跌下涧去，还哄老子哩。侯上官：我实是被盗陷害的，你就该送我还家。石径坡：放屁，若还遇盗，这包裹还能在你腰里带着。侯上官：你既不送我还家，包裹你拿不成，你还我包裹。石径坡：我看你这包裹，来路不明，要送与二老子，买些酒吃。(侯上官抱石径坡腿)侯上官：哪个送你吃酒。若不送我还家，我便不放手。石径坡：说你撒手。侯上官：我不撒手。石径坡：你不撒手，看刀子。侯上官：哎呀，不好，耍刀子哩。石径坡：这是一把扇儿，将娃哄了。侯上官：好贼王八失的。石径坡：一把扇子，就将他兴［32］了。管他行不行，鹿得食而鸣，鱼吃鱼不腥。我的儿，你看老子大模大样走了，你把老子奈何?(下)。侯上官：涧下贼撞贼，折本又伤身。讲话中间，天色大亮，爬回家中。哎。(唱)夺包裹我不该伤她性命，既杀人又不该携女同行。太凶恶这也是老天报应，从今后想做贼万万不能。 (下)第七回告状(贾氏上)贾氏：(唱)谯楼上鼓声稀东方已白，事到此免不得将她相催。秋莲、养娘，还不起床来。(唱)你二人不早起这等贪睡，因甚的静悄悄寂寞深闺。呀，怎么箱笼大开，人往哪里去了?后墙有梯子，想是越墙逃走了。开了大门，先叫乡约地方，与我追赶一回。乡约地方，快来。(乡约地方同上)乡 约：闻声相随。地方：地方常规。乡约、地方：姜大娘，喊叫为何?地方：就象谁与你扎上了。贾氏：把啥扎上了?地方：把刀子扎上了。贾氏：再莫要胡说，我家女儿和养娘，昨夜逃走了。我家老老不在家中，你二人与我追赶追赶。地方：哪个与你追赶?贾氏：好你地方哥哩，念起我乃妇道人家，与我追赶一回。乡约：伙计，说起老姚，实不能与她追赶。念起姜大哥好人，与老姚追赶追赶。先看从哪里走了。贾氏：从后墙过去的，来来来，先验踪迹。乡约、地方：果然果然，这条路遗下两个妇女脚印，料她走得不远，只在柳道去看。呀，前边是什么东西?想必是个醉汉。哎呀，原是一付尸首。淘气淘气，不知何人被人杀坏?贾氏：哎啊!这尸首是我家养娘，不知是何人杀坏的?乡约、地方：你可认得真么?贾氏：明明是我家养娘尸首，怎认她不真。乡约、地方：哎呀，此事不小，见官就了，姜婆，你快去报官。贾氏：乡地，你二人与我报官。地方：呔，你是尸主，岂有不去之理?贾氏：也罢，莫奈何随你去罢。(唱)口不言心儿里自己追悔，起祸端多因是捡柴相逼。到公堂讲真情难免无罪，若鬼混万万地不得明白。(同下)(姜秋莲上)姜秋莲：(唱)伸双手拭不干眼中血泪，亲难投家难奔自觉伤悲。早知晓把乳娘这等连累，倒不如在家中死个明白。体倦足又麻，腹中饥饿煞。两脚疼痛，半步也是走不动了。且喜庵中走出一个道姑，真是慈悲大师来了。(道姑上)道姑：(引)落叶懒怠扫，自有清风吹。姜秋莲：老师傅见礼了。道姑：还礼了。这位大姐，哪里来的?因何到此?姜秋莲：奴家遭逢继母所逼，往南阳投亲，路遇歹人，杀死乳娘，夺去包裹，奴家死里逃生，望老师傅救命。道姑：小庵名曰慈悲庵，有丈夫逼出的，也有继母所害的，皆可容留。请到里面吃茶，我与当家的师傅通知。姜秋莲：(念)患难慈悲，道姑：(念)道家常规。姜秋莲：(念)诚恐不纳，道姑：(念)何为慈悲?(同下)(辛田上)辛田：(诗)世人每日想做官，岂知官无半日闲。清晨还有几件事，常常皆要挂心间。下官，姓辛名田，浙江嘉兴府崇江县人氏。邓州知事，罗郡柳道，杀伤人命，审察不明，连人孑巳解到南阳，耿公升座，伺候便了。(四衙役引耿仲上)耿仲：(诗)解君忧为民除患，扶山河静扫烽烟。胸藏文武件件全，铁面无情事更难。下官，姓耿名仲，字无曲，江西南昌县人氏。职授南阳刺史，兼管军民。今坐大堂，左右，将投文牌提出。衙役：启老爷，邓州知州投文。耿仲：呈上来。原是一桩无头命案，传知州。辛田：大人贵体可安?耿仲：倒也罢了。将这件小事，审他不明，真乃岂有此理。辛田：卑职才疏智浅，望大人明鉴。耿仲：唤贾氏。贾氏：民妇伺候老爷。耿仲：你家养娘出外做什么被人杀死?贾氏：小妇人男子不在家中，养娘出外买米，因而着人杀死。耿仲：胡说，半夜三更，向何处买米?必是狡猾之妇，枷起来。贾氏：爷爷莫要动刑，民妇实说了罢。耿仲：从实说来。贾氏：(唱)一声喊吓得我心惊肉颤，公堂上用不了巧语花言。小妇人从实诉老爷明鉴，民妇人有一女名唤秋莲。与乳娘到郊外去把柴捡，遇秀才赠银两惹起祸端。有一秀才，白送银子一锭，小妇人怀疑，意欲出首，不料她二人黑夜逃走，不知什么人把乳娘杀于柳道中了。老爷，(唱)她二人越墙走大约夜半，随带着细软物金银钗环。不知晓什么人黑夜作乱，杀乳娘血满身实实可怜。耿仲：秋莲如今在哪里?贾氏：不知下落。耿仲：你女儿多大年纪?贾氏：一十六岁。耿仲：可是你亲生女儿？贾氏：她是前房所生，我是晚娘。 耿仲：?，这就是了。若是你的亲生女儿，十六岁，必不能着她郊外捡柴。料你不肯实说，枷起来。贾氏：爷爷，捡柴因是穷困所逼。耿仲：胡说，方才你说你女儿出外还带许多软物钗环，必不是贫寒之家少吃没穿。前房的女儿由你作践［33］，真可恨姚婆心蛇蝎一般。松刑。贾氏，你女儿容貌如何？贾氏：不敢隐瞒，虽无十分，却有八九。耿仲：郊外赠银两的秀才，叫什么名字？贾氏：名叫李华。耿仲：多大年纪？贾氏：约有十八、九岁。耿仲：居住哪里?贾氏：也是罗郡庄人。耿仲：你女儿必在李华家中。(唱)自古道才子情佳人眷恋，没一个婵娟女不爱少年。必定是要私奔养娘相劝，被奸夫割去头永绝证见。贾氏：爷爷明鉴，如同天上明月一般。耿仲：唤知州。辛田：伺候大人。耿仲：将贾氏带在你州衙，派差数名，夜晚同贾氏往李华家中搜寻秋莲。若无秋莲，将李华带到南阳听审。辛田：遵命。(同下)(门役上)门役：禀老爷，新按院是丙子科的探花，于十一月二十一日起马，出京五天了。耿仲：吩咐修整，察院伺候。(诗)军情纷纷民事繁，昼夜劳禄心不闲。握军辖民皆一理，只在公正两字间。(下)第八回捕捉（石径坡上）石径坡：唔?！自古否极泰来，祸去福来。人莫贪图小利，富贵由命安排。我乃石径坡，立誓再不做贼。前日乌龙岗白白得了这个包裹，俱是贼物，拿回家去，老母不相容。这该怎处?有了，我不免将这包裹，酬谢李相公前日周济之恩。来在他家门首，待我叩门。且住，半夜三更，敲门打户，他岂肯受这东西。有了，我且把旧日的手段使出，轻轻跳上屋檐，将包裹丢在他家，尽我点穷心。李相公，李恩人，今晚有人酬谢你来了。自幼身轻如叶，虚空随风往来。(下、狗咬)(李骥上)李骥：(引)今晚犬声乱吠，着人胆颤心焦。呀，什么东西，好奇怪，相公快来。(李华上)李华：什么事大惊小怪?李骥：相公请看，这是何物?华华：原是一个包裹。从何处来的?李骥：老奴正在睡梦之中，听得有人在屋檐上言说，李相公，李恩人，今晚有人酬谢你来了。一声响亮，老奴执灯来看，并无人影，只是这件包裹。李华：这事奇怪，想是谁家被盗，贼人遗在这里。天明有人寻包裹，说得内边相投，即着他拿去。掌灯去睡。（贾氏、衙役同上)衙役：(引)州衙人役快，找寻女裙钗。贾氏：(引)要见真和假，夜晚暗里来。列位，这就是李华门首。且喜门户大开，张头，王头，请进。衙役：夜半更深，怎敢冒进?贾氏：列位是官差，和那私进民房，大不相同。二三人把住大门，莫要走了。随我进来。衙役：是，走进。李华：你们都是什么人?径入宅内。衙役：我们是寻女子的官差。李华：哪里来的这样事来?(唱)今夜晚这件事真道奇怪，乱纷纷如蜂拥进我门来。入内室进卧房将人惊坏，说什么寻女儿奉官委差。贾氏：列位，有了我女儿了。衙役：在哪里?贾氏：你看。(唱)这就是我女儿衣服都在，红绣袄素罗裙玉簪绣鞋。养娘死必定是此人杀坏，如不然这包裹从何得来?快快献出我女儿。衙役：相公，女子在哪里?快引出来。李华：(唱)这件事真蹊跷令人难解，必定是强盗们使智劫财。假出下糊涂题将人混赖，扯床帐开箱柜暗中安排。贾氏：(唱)卖风流诱闺女大事已败，再休要假惺惺呆里装呆。印道内杀养娘性命你害，快献出姜秋莲免你无灾。李华：扯蛋，我晓得姜秋莲是何物件?衙役：不晓得也罢，李相公，你将绳带了。李华：走。(唱)近日里国事废法规又坏，什么事用法绳敢拴秀才?真可恨公门中行同盗跖，逞什么虎狼威巧里藏乖。贾氏：(唱)列位们执签票上司差委，比不得在乡间恃势显威。现放着真赃证论甚好歹，齐向前拿了他去见上台。一齐下手，带了。(差带走同下)(李骥上)李骥：哎呀，奇怪，不知何事，姜婆领来多少衙役，将我家主人带去，我只得锁了门户，衙前打听。(诗)黑夜蜂拥拿秀才，事非小可要安排。如何保得全无祸，喜鹊乌鸦总难猜。(下)第九回屈招(四衙役引耿仲上)耿仲：(引)为官善察民过，何若公门罗雀。衙役：禀爷，邓州将李华解到。耿仲：唤贾氏。贾氏：伺候老爷。耿仲：你去李华家中，可有你女儿?贾氏：虽未见我女儿，衣裙钗环，都从李华家中搜出。耿仲：这就是了。人来，将此帖送在学里除名。衙役：是。耿仲：唤李华。(李华上)李华：伺候老爷。耿仲：李华，你引诱民女，杀死养娘，从实诉来。李华：大人吓煞生员了。(唱)念生员每日里寒窗坐卧，怎下得杀人手横行作恶。她女儿与生员未曾见过，这件事仔细想影儿也没。贾氏：爷爷，他既没见过我女儿，这锭银子是何处来的?(唱)分明是倚仗着势大钱多，引诱我不肖女荒郊苟合。想做个私奔事越墙竟过，杀养娘除后患两无差错。耿仲：这银子是你的么? 李华：?，小生记得了。那日林坡路过，见一妇人，同一幼女捡柴。幼女一旁啼哭，生员一时不忍，施舍一锭银子，随即飘然走去。?，老爷。 (唱)虽施舍一锭银不知有祸，她问答并无有半点轻薄。分明是这婆子因风吹火，杀养娘藏闺女故起风波。贾氏：住了，你既没见我女儿，包裹如何得到你家?你说。(唱)明明是将我女暗处藏过，天不肯包裹内遗下丝罗。杀养娘诚恐怕将事漏破，赌近盗奸近杀［35］一字不错。耿仲：李华，这包裹如何得到你的家中?李华：哎，大人，(唱)前夜晚睡未稳檐掉包裹，未开看也不知内藏什么。必定是这婆子早来遗祸，自此后领公差前来拿我。贾氏：爷爷，他倒推得干净，你听。(唱)红绣鞋青罗裙我女穿过，凤头簪红绸袄一件不错。幸喜得屋檐下掉的包裹，难道说我女儿没有下落。衙役：禀老爷，学里在老爷上边有帖。耿仲：呈上来。咳，李华，这是你的秀才，去看。李华：呀，老爷，可惜小生十年寒窗，死不甘心。耿仲：现有包裹为证，何言死不甘心。衙役，与我枷起来。李华：大人，冤枉。耿仲：(唱)幼年人见美色立动欲火，何况是俊佳人早已偕合。明明是偷情事怎来瞒我，快招出秋莲女免受折磨。李华：大人，衣裙钗环是姜婆掷在我家，谋害学生。耿仲：既然谋害，有了衣裙钗环也就够了，为何绣鞋都在内边，你说！李华：这个。耿仲：这个什么?(唱)明明的奸情事杀人起祸，真赃在大事露强辩什么。岂不知三尺法实难逃躲，我教你在公堂定见阎罗。(打李华，李华招)李华：大老爷，原是奸情。耿仲：她的养娘，是你杀的?李华：哼，原是。耿仲：她女儿今在何处?李华：一字不知。耿仲：再打四十扛子。衙役：禀爷，绝气了。耿仲：松刑，用水激醒。将李华收监。姜秋莲不献出，定与你要。(引)休逞缙绅作恶，岂知王法情薄。公堂不论文广，五刑那管才多。(同下)第十回探监(禁子背李华上)禁子：(引)牢里监禁费辛勤，昼夜不眠看犯人。你先坐好。(李骥上)李骥：(引)心急忙似箭，两腿快如风。来至监门，禁公大哥。禁子：做什么的?李骥：内边有个李相公，我是他家李骥，看他来了。禁子：也罢，待我与你开门。进来，莫要高声。你家主人是受了刑的人，待我扶他出来。李骥：相公醒来，老奴看望你来了。李华：哎哟。(唱)这半晌方才醒四体疼痛，好一似刀破腹乱箭穿心。大张口吐不出满腔愤恨，只落得满面上珠泪纷纷。(石径坡上) 石径坡：(唱)把一个佛心人遭逢倒运，不由人低下头暗痛伤心。来至监门，禁公哥。禁子：是哪个?石径坡：内边有个姓李的相公?禁子：有一个，问他怎的?石径坡：你将门开了，让我进来望望他。禁子：你说了个轻松，我把门开了，你就进来了。这是你的门，我的门。随便出入不成？石径坡：这住衙门的人，都有这毛病，不花几个小钱，就不得行。禁公哥，拿手来，这是二百文铜钱，莫要嫌少，我与你一点穷心。禁子：二百铜钱，不够本钱。石径坡：为个朋友，下次多补些。禁子：也罢，就为交上个朋友，待我与你开门。进来莫要高声。石径坡：李相公，李恩人在哪里?禁子：在狱神庙前，莫要高声，恐爷听见不便。石径坡：恩人在哪里?哎，恩人呀。(唱)你本是游泮客国家英俊，只晓得读诗书提笔成文。似这等冷冰冰牢狱监禁，南阳府哪一个是你亲人?恩人，请吃一杯酒。李华：我是不能用。石径坡：李相公，你的尊讳可说？李华：我是春发。你是何人？咱从来未曾会过面。石径坡：恩人你再想。李华：呵，如此看来，你莫非是个拐子［36］。石径坡：哎呀，认的对对的，我明明是个贼，他认成拐子。罢么，不认得也罢，枉费穷心一回。禁公开门，我走。李骥：你看他好象那晚咱家做贼的石径坡。李华：若是他，你叫他回来。李骥：石径坡转来。石径坡：像是认得了。李华：呵，我认得了。石径坡：哎，恩人呀。（唱）既认得再不必推情细问，那夜晚我受过相公大恩。杀我身剥我皮补报不尽。今带来一壶酒略表寸心。相公吃一杯酒。李华：我就吃你一杯酒。石径坡：恩人再吃一杯。李华：我实不能用了。石径坡：恩人犯的什么法？因何得到这所在？李华：我也不知我犯的何法。那夜晚层檐上掉下了一个包裹，开门去看，追问谁家被盗，或是贼人失遗。不料差人忽然进门拿我，解到南阳。姜婆说我杀她家养娘，暗藏她女儿。官府不问曲直，突然用刑，除名收监，我也不知犯的何法？(唱)大老爷他不肯推情细问，行文书到学院革去衣巾。娇皮肉受不过五刑拷讯，无奈何屈承认害命杀人。石径坡：恩人，你屈认人命，冤受五刑，只是姜秋莲无有下落，官府少不得常常责备，你如何受得?李华：哎，姜秋莲，你害的我好苦也!(唱)杀人罪也是我无辜承认，要我寻姜秋莲海底捞针。公堂上受此责谁人怜悯，纵死在阴曹府也不甘心。禁子：老爷查监来了，快都出来。李骥：相公呀。石径坡：恩人呀。李骥哥，难道你家主人都没有个亲朋厚友。李骥：我主人有个朋友，现在集侠山居住。石径坡：如何不去搬他，救相公出狱?李骥：我若去搬，无人侍奉相公，饮食该靠何人?石径坡：侍奉相公一面有我。李骥：寻姜秋莲，还得一人。石径坡：寻姜秋莲一面也在我。李骥：如此石大哥转上，受我一拜了。(唱)谢过你豪杰心慷慨应允，一时间须仗你四下找寻。大事托与君，石径坡：万难背前恩。李骥：路遥知马壮，石径坡：过后见人心。李骥：请。石径坡：请。李骥哥转来。李骥：石大哥讲说什么?石径坡：集侠山事情要紧。李骥：不用吩咐。石大哥回来。石径坡：又说什么?李骥：相公饮食要紧。石径坡：放心放心。李骥哥转来。李骥：又讲说什么?石径坡：路上要快，不可耽搁。李骥：那是不必叮咛。石大哥回来。石径坡：又说什么?李骥：寻秋莲要紧。石径坡：那事一面有我。李骥哥转来。李骥：石大哥又说什么?石径坡：你就从你走的路上走。李骥：哎，有趣有趣。(同下)第十一回逼女(侯上官上)侯上官：(引)身心无主张，料她不久长。(张氏、张秋联同上)张秋联：母亲休得长吁短叹，且自好好将养。张氏：我儿去看，什么时候了?张秋联：黄昏时候了。张氏：打火点灯。张秋联：晓得。(石径坡上)石径坡：天黑无明，正好行窃。小子石径坡。是我立誓，再不做贼。天明与李相公 送饭，手中分文无有，莫奈何，再把这没良心的事做上一遭，明日送饭，是用不了的。非我不改志，只因穷所逼。讲话中间，眼前有一主儿，待我飞上屋檐，看看肥瘦如何?哎吓，这羊虽是毛长，倒还有膘，只是灯火未熄。若要得重利，除非把灯熄。那里有个痿子来了，我且藏在黑暗之处。(下)侯上官：(唱)自坏了两条腿全然不济，不能做旧营生无靠无依。每一日我家中少柴没米，妻在床染疾病忍渴受饥。女儿开门来。张氏：(唱)耳听得双环响令人乍疑，张秋联：(唱)想必是我父亲拍叩柴靡。张氏：(唱)我的儿莫开门先问详细。张秋联：(唱)娘有命女孩儿怎敢不依?哪个叩门?侯上官：女儿，与我开门来。张秋联：爹爹回来了。侯上官：回来了。张氏：老老回来了。侯上官：回来了。张氏：可有柴米?侯上官：今天没有，明天用不了。张氏：今天没有，明天哪里来的?侯上官：我把秋联……我儿，取汤饭来，与为父充饥。(张秋联下，暗听)张秋联：是我爹爹出言蹊跷，且站一旁，听他说些什么?侯上官：我把秋联卖与娼门，即日就要前去。张氏：怎么把女儿卖与娼门，那个如何使得?侯上官：如何使不得?莫要高声，我是多图几两银子，莫教女儿听见。张秋联：哎呀，恩父，恩母，真乃狠心，我虽是暝蛉女儿，侍奉你二老如同亲父母一般，安忍将儿卖与娼门。侯上官：我儿你听错了，原是张门，何言娼门。张公子要娶我儿为妾，乃是富家公子，明日就要过门。收拾鞋脚，去到那里，享荣华去罢。张秋联：(唱)则见他好答应不怀好意，我只得佯装呆暂且随机。弱怯怯女孩儿无处躲避，哭了声亲生母今在哪里?侯上官：(唱)我的儿你何必这样哭啼，为父母怎忍得将儿相逼。皆因你年纪大理当择婿，婚姻事尽卜在天明佳期。张氏：(唱)恨一声拍床边长吁短气，我的儿扶娘来暂且休息。但愿得阎君唤急忙早去，免在这人世间是是非非。(同下)(石径坡上)石径坡：(唱)听他言察他语心中暗喜，果然是那话儿一些不虚。谁晓得姜秋莲落在此地，难为了李春发枉受刑拘。谁知姜秋莲来在这里，又是他的螟蛉女儿。我如今也不偷他了，再看秋莲行迹如何。(引)若知真详细。更有好消息。(下)张秋联：(唱)低着头我只得恨天怨地，苦命的女孩儿无人怜惜。千酌量万思想并无一计，倒不如早死去悬梁自缢。且住，我为何寻死?我虽是他的螟蛉女儿，扶侍他二老，有甚好处?不如去到上房，收拾包裹，连夜逃走。恩父恩母，休怪孩儿逃奔了。(唱)这才是你不仁非我不义，学一个忤逆鸟插翅高飞。倒不如入女庵削发为尼，说什么有椿萱一字不提。(下)(石径坡上)石径坡：(唱)果然是姜秋莲千真万实，好教我喜孜孜展放愁眉。到明天拿她到南阳府去，要搭救李相公早出牢狱。果是姜秋莲，她恩父要卖她为娼，是她黑夜逃走。我且随行，庄外等候。扯她上南阳府对质，以解李相公之冤。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下) (张秋联上)张秋联：(唱)低下头出房来门儿紧闭，过草堂拽罗裙莲步轻移。一时间我离了是非之地，还喜得今夜晚月朗星稀。(石径坡随张秋联后上，挡白)石径坡：呔，你是姜秋莲?是也不是?张秋联：我是。不不不，不是，你问她怎的?石径坡：你把一个秀才害到监里，我扯你到南阳府去辩冤。张秋联：你休近我身，我随你前去。石径坡：只怕你不去。张秋联：这该怎处。呵，有了，此间有一枯井，不免投井一死，倒也于净。冤孽相逼，一死无疑。（张跳井）石径坡：???，怎么这样现成的井，就在这路口上，竟然跳下去。也罢，去到南阳，击鼓鸣冤。(下)（侯上官，张氏同上）侯上官：秋联，秋联。?，怎么门户大开，想是女儿逃走了。张氏：走了，走了好，再免我淘气。侯上官：莫怪女儿私自奔，横财不发命穷人。(同下)第十二回寄联(石径坡上击堂鼓)石径坡：(念)寻人莫思量，行来到公堂。急急又忙忙，击鼓辩冤枉。(众衙役拉石径坡上、耿仲上)耿仲：(引)仰不愧于穹苍，俯保民悦无谤。什么人击鼓? 衙役：击鼓人上堂。 耿仲：你有何冤枉?石径坡：小人是个贼。耿仲：原来是个疯子，掌嘴。衙役：说来。石径坡：老爷屈了好人了。耿仲：屈了哪个好人了?石径坡：屈问了邓州李华。耿仲：再打嘴。怎样屈问了李华，为何不言？石径坡：小人不敢说，我若再说，老爷又要打嘴。耿仲：说的近理，便不打你。石径坡：小人名唤石径坡，当真是个贼。去往侯家庄偷盗，我见姜秋莲与人做了螟蛉女儿，因她恩父母要卖她入娼，是她黑夜逃走，我想扯她到南阳与李相公鸣冤。我叫她一声，她应了一声，咕哩咚，下去了，跳到井里了。耿仲：你见得真切?石径坡：若有半句虚言，将小人立斩，头挂高杆，回头看也不看。 衙役：跪了，哪里走?石径坡：我当在乡里说闲话哩。耿仲：也罢，我就准了你的口词，唤贾氏。（贾氏上)贾氏：伺候老爷。耿仲：贾氏，你女儿在侯家庄，与别人做了螟蛉女儿，你诬状告人，该当何罪?贾氏：犯妇若见我女儿，理当认罪。耿仲：被她恩父逼得投了井了，还敢强辩。同我原差，侯家庄搭捞尸首。石径坡领路，捞出尸首，即来报我。贾氏：是。(下) 耿仲：(念)不早酌量，方是冤枉。(同下)(衙役、贾氏、石径坡上) 贾氏：(唱)未起程心儿里暗暗思想，我庄上柳道内杀死乳娘。迢迢路秋莲女一人怎往，诚恐怕石径坡听之不详。列位，咱都不去了。衙役：怎么不去了?贾氏：这样难走的路径，我女儿如何行得到那里?衙役：石径坡，想是你将人认错了?石径坡：贾氏，侯家庄若不是你女儿，我甘愿认输。哎。(唱)同众位我和你当面击掌，这件事我大胆一面承当。此一去假若是无有影象，把这颗贼首级输与婆娘。(同下)（许黑虎、姜韶、推车上)姜韶：(唱)因贫穷苦劳力不敢浪荡，名与利引得我昼夜奔忙。猛抬头东方白明星高晃，一时间天色亮再行何妨?天色亮了，略歇片时再走罢。许黑虎：我们坐在这里，用些干粮再行。(张秋联在井内哭)张秋联：苦呀。许熏虎：打鬼，打鬼。 姜韶：不是鬼，井内好象女子声音，待我问她一声，你是男子还是个女子。张秋联：我是个女子。姜韶：原是一眼枯井，却也不深、这女子如何救得上来。许黑虎：这车儿上边有绳，待我取将下来。姜韶：你乃壮年有力，在上边吊人，待我老汉下井去。许黑虎：到底了，拴好，待我吊上来。哎呀，好美色的女娘儿，天赐我的浑家。姜韶：来来来，快吊我上来，我心里乱慌慌地要紧。许黑虎：来了来了。哦，我想吊这老头子上来，与我必起争端。有了，不免将这井桩子推倒，将我老伙计孝顺在井内。正是，老伙计，你向井中间站立，绳子下来了。张秋联：(哭)呀，又遇见恶人了。许黑虎：呔，你若高声，便杀了你。你也不必动作，待我将白米抛在井内。女子快上车来。我把你推上走。张秋联：哎。(唱)初出门遇盗贼遭逢魔瘴，出陷阱又遇着虎豹豺狼。若不从我性命目前便丧，只落得珠泪流千种悲伤。许黑虎：(唱)喜孜孜心儿里暗自思想，天赐我俏佳人凤配鸾凰。猛听得闹嚷嚷铜锣响亮，吓得我战兢兢无处躲藏。有了，我先推在化俗桥下。(下)(校役引何德福上)何德福：(唱)金銮殿领圣旨明查暗访，除恶官访良善由我主张。似这等万人惧昂昂气象，也不枉自幼儿十年寒窗。内：老爷救命罢。何德福：桥下去看，谁家女子喊冤?校役：是。有一幼女子，还有一辆小车儿。何德福：着幼女上桥回话。校役：幼女上桥回话。(张秋联上)何德福：这一女子，因何桥下喊冤?张秋联：民女张秋联，父母早亡，依靠姑妈家中度日。姑爹不仁，要卖民女入娼。民女无奈，黑夜逃出庄来，遇一歹人，逼我投井。次日有贩米二位客人，捞救我出井时，眼见一人害了一位老人于井内，必是强人无疑。那时立逼民女上车，心实不愿随他，因此桥下喊冤。何德福：那人今在何处?张秋联：民女喊冤时，那人跑走了。何德福：可曾记下姓名?张秋联：未曾记下。何德福：如今送你回去。张秋联：我今回去不得，诚恐我那姑爹暗中偷卖。何德福：若是这样。刘来，林子内去看是什么地方?(役下、又上)校 役：禀爷，小人去看，是一所庵，上边有字，名曰慈悲庵。何德福：内边可是女僧?校役：尽是道姑。何德福：唤道姑来见。校役：是。道姑请了，老爷唤你。(道姑上)道姑：是。老爷有唤，只得去见。慈悲庵道姑与老爷叩头。何德福：本院将这一女子，寄在庵中，本院到南阳时，差人送些香钱。将这女子，好好看待。道姑：从命。(同下)何德福：着便衣伺候。你们三二人远远掺望，用一人推了车儿，执事人役，俱从大路走去，就和我在轿内一般。三二人远远随我，唤声即到。哎。(唱)出京来我行在河南境上，观民风望民情狡猾非常。那一个避过了五刑棍杖，限二月把盗贼教化为良。(许黑虎上)许黑虎：列位请了。内：说什么?许黑虎：适才桥上过的是何处的官员?内：是新任按院老爷。许黑虎：把喊冤的那女子，怎么发落了？内：带着去了，我们要赶路，再不晓得。许黑虎：你且住了，你坐的这车儿是我的，下来还我。何德福：适才桥下拾这一辆车儿，怎么你来冒认?许黑虎：车儿上边有我的名字，何尝冒认?何德福：你名叫什么?许黑虎：我名叫许黑虎，你若不信，下来同看。何德福：果然有许黑虎名字。你我难以凭信，后边有人到了，我要和你讲理。许黑虎：讲理何妨?何德福：将许黑虎带了。许黑虎：这是为何?将我拴住。他坐我的车儿，要他还我，你们拴我为何?校役：瞎了眼的奴才，这就是按院大人，私访此事，你当何人?许黑虎：老爷，我不叫许黑虎。许黑虎：我叫虎黑许。何德福：奴才还敢犟嘴。人役们，将车儿推到南阳寄库，将许黑虎收监。不用你们伺候。(校役等下)何德福：(唱)漏网鱼他又将香饵吞上，带箭鹿复返身又入围场。他何不远远走转来入网，细思想真个是天理昭彰。(下)第十三回认尸(衙役、贾氏、石径坡、地方、乡约同上)贾氏：(唱)无故地你说下包天大话，一路上由着你弄嘴磕牙。石径坡：(唱)我从来讲信行必真不假，井内有姜秋莲一些不差。贾氏：(唱)似这等路崎岖又窄又狭，侯家庄未必有我女冤家。石径坡：(唱)如不是先将我这头割下，还不用你动手我自来杀。这不是井，这井桩子向哪里去了?衙役：先看是新井旧井。石径坡：就在这里头哩。先看先看，咦咦，那白晃晃的，是什么东西?衙役：谁晓得是什么东西。那边来了一个痿子，问他个端的。(侯上官上)侯上官：(唱)手拄地腿朝天难为两胯，多因是绿林中将事做差。那夜晚乌龙岗天将我罚，却教我每一日反学狗爬。衙役：这一汉子，你可知这是谁家的井?侯上官：是我的井。衙役：井桩子哪里去了?侯上官：昨夜还在，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石径坡：列位，这人我认得。且问你家庄上有个姜秋莲么。侯上官：秋联是我女儿，昨晚逃走，我去找寻，你问她怎的?石径坡：可是亲生女儿?侯上官：不是，他是我的暝蛉女儿。石径坡：你待她如何?侯上官：你是何人?无故盘问?莫非你将我女儿拐去?贾氏：住了，想是你将我女儿骗去?石径坡：你二人不必再闹，秋莲死在井内了。侯上官：想是你把我女儿逼死井内了?我问你要我女儿。衙役：休要乱嚷，先打捞尸首，捞出尸首再说。叫地方好下井。地方：来了来了，拾掇拾掇，你大家将我吊好，到底了。这白晃晃的是什么东西?哎呀!原是白米。衙役：先吊上来，换酒吃。(何德福上)何德福：(唱)未动身信步游真个潇洒，那壁厢许多人为甚喧哗。说井内有白米此事稀诧，再听他那些人说甚闲话。石径坡：见了尸首没有？地方：有付尸首，不像女子。石径坡：是个什么人?地方：身子胖大。石径坡：想是泡涨了。地方：哎呀!还毛沽咚咚的。石径坡：想是头发乱了。也罢，吊上来再看。地方：你先吊我上来。石径坡：吊、吊、吊，上来了。先看，哎呀，我的妈呀。我把你成精作怪的老头子，你害得你石径坡爷爷不得活了。（贾氏看哭)贾氏：我的老老呀。列位，这是我男人，不知如何到井中的?衙役：你认得真切?贾氏：我和他半世，夫唱妇随，难道认不真切。哎!我的老老呀!(唱)每日间你只顾奔走天涯，只为着名和利不肯回家。到今日遭贼害九泉之下，可怜你浑身上尽是泥沙。哎!想是你将我老汉害了?石径坡：哎!我的好婆哩，你听：(唱)昨夜晚一幼女和我答话，投井中变成了须眉白发。你前去问井主便知真假，这井内换尸首多半是他。贾氏：痿子过来，是你将我老汉害了？侯上官：哎，你看我这般光景，还能害人。(唱)你看我有病人这付腿胯，况又是年纪老气力不佳。行动时两只手又抓又爬，还怎能在井边去把人杀。衙役：说的可是有理，此事不得明白。何德福：我倒明白。衙役：你明白甚么?何德福：我不晓得。衙役：你既明白，怎么又不晓得?何德福：也是明白，真不晓得。衙役：人命事大，岂容你随便说话。带了，见了老爷再说。带了。何德福：带不得。衙役：怎样带不得?何德福：我是个秀才。衙役：我老爷是南阳刺史，兼管军民，好大个秀才。何德福：这样说来，你们带了。哎，可笑。(唱)真可笑衙役们实是狡诈，想必是为官的也不甚佳。带法绳站一旁装聋卖哑，且看他到公堂怎样开发?衙役：石径坡，与地方抬了尸首，与井主去见老爷。何德福：公差大哥，你们放我走了罢。衙役：(唱)你不该多嘴来说话，何德福：(唱)我本无事闲磕牙。衙役：(唱)因你多言犯王法，何德福：(唱)诚恐进城难放咱。衙役：(唱)除非有钱才开放，何德福：(唱)我有钱诚恐你不敢花。(同下)第十四回救难(张雁行上)张雁行：(念)杀气怒冲霄，威风八面高。挂印为元帅，闻名魂胆飘。俺，张雁行。大叫三军你们听着，兵到邺河安营，攻打南阳。(下)(报子上)报子：(念)南阳荒荒民乱，贼兵纷纷攻关。连年屡遭荒旱，平地大起狼烟。咱家南阳捷报是也。马上长探，集侠山贼人造反，邺河扎营，只得早报。来此已是大堂，击鼓便了。(中军、四衙役引耿仲上)耿仲：堂鼓一声传，怎敢稍怠慢。报子：报。耿仲：军报何事?报子：集侠山贼寇张雁行造反，今在邺河扎营。报知老爷，早为定夺。耿仲：再探再报。报子：得令。耿仲：中军传令，先行领兵五百，擒贼定罪。中军：得令。衙役：禀爷，小的同贾氏、石径坡前去搭捞尸首，捞出一个男尸。贾氏认得是她丈夫，小人带了井主，同来见爷。耿仲：带上来。衙役：人犯上堂。耿仲：井主名叫甚么?（侯上官上）侯上官：小人名叫侯上官。耿仲：你私家井内，哪里来的尸首?侯上官：小人不知。耿仲：暂且寄监。衙役：走，好地方坐走。耿仲：唤石径坡。(石径坡上)石径坡：小人伺候。耿仲：秋莲哪里去了?石径坡：老爷，亲眼见是一女子投井，上来不知怎么变了。耿仲：也暂且寄监。衙役：走，监里走。石径坡：“子谓公冶长，可妻也，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37］。耿仲：贾氏上来。（贾氏上）贾氏：伺候老爷。耿仲：井内尸首，认得真切，是你丈夫?贾氏：认得真切。耿仲：认得明白。贾氏：认得明白。耿仲：下去讨保。贾氏：民妇从命。耿仲：此事当真难明白。衙役：有一秀才，说他明白，小人将此人也带来了。耿仲：带上来。衙役：秀才上堂。（何德福上）何德福：难与小人辩，且对刺史言。（唱）这刺史衙门里真道威严，人役们恶森森立站两边。我这里仰着面全不招管，气昂昂站立在公堂檐前。耿仲：什么人?这样大模大样?真乃大胆!何德福：(唱)读书人入公衙从来大胆，习就了大模样就是这般。耿仲：在庠在监。何德福：(唱)不在庠不在监一身散淡，我奉了主人命游玩河南。耿仲：你主人是何人?何德福：(唱)金鸾殿出圣旨将我差遣。访贼官和恶霸由我判断。我名儿何德福新科按院，耿仲：(唱)吓得我耿刺史跪在衙前。大人到来，卑职先有失迎之罪。何德福：岂敢，站起来。耿仲：大人恩宽。何德福：唤锁我的那役――衙役：吓死了。何德福：既死不究。衙役：禀老爷，中军落马。耿仲：再探再报。报子：得令。何德福：适才报的贼寇，可是张雁行么?耿仲：正是。何德福：我在中途，闻听人说，这贼十分利害。耿大人何不亲身临命，乃为用兵不当。耿仲：大人息怒，卑职即便出马。何德福：如此就好，吾回察院。耿仲：送大人。何德福：免送。(下)耿仲：传下，兵集教场，待吾跨马擒贼。(下)（众卒引张雁行、王海、李骥同上)张雁行：(诗)剑斩龙蛇血未干，平生立志除凶顽。夺城劫寨男儿志，一战成功岂为难。卒 ：禀大王，南阳刺史亲自出马。张雁行：可喜你主人有救了。今日耿刺史临阵，吾去冲开当围，拿住刺史，何愁你主人不得出狱。李骥：仗庇大王。张雁行：王海听令，你保李骥随营动作，众将随吾立拿耿仲。(同下又上)（耿仲上)耿仲：马前可是张雁行，认得你老爷?张雁行：好一耿仲，既知你张老爷前来，就该下马归降。耿仲：满口胡道。好一大胆鼠贼，朝廷有何难为与你，何故谋反?张雁行：住了，你老爷此来，专为你这害民贼，轻落青巾，屈陷好人。耿仲：原来为这样事情，定要拿你与李华一同斩首。张雁行：讲话无理，休走。(下，又上，开打，耿仲败下)(李骥上)李骥：大王，你今反害了我主人了。张雁行：怎么害了你主人了?李骥：大王阵前说明，为我主人起兵，刺史败回城去，必斩我主人无疑了。(唱)实望你搭救他脱离祸患，谁料想反逼他早赴黄泉。查情由同谋反必定立斩，烈火上灌鱼油何愁不燃。张雁行：哎呀。(唱)听他言急得我通身是汗，悔不该两军阵讲出真言。多因我一时间不能明辨，连累了李春发负屈含冤。李骥莫要啼哭，我今进城与李华同死一处。王海听令，埋伏要路接应，我假扮败兵，混进城去，打听相公消息，你且放心。李骥：尽在大王。张雁行：(念)胜败虽由命，也要智勇全。横戈探虎穴，仗剑锯龙角。(同下)第十五回夜逃(四衙役、引耿仲上)耿仲：纵马横戈去争斗，弃甲曳兵面含羞。人来。衙役：有。耿仲：速去报知按院大人，张雁行造反，实为李华，李华与贼同谋，望大人定罪。(役下、又上)衙役：禀老爷，将李华定罪立斩。耿仲：将李华绑上来。(李华上)耿仲：李华，你约张雁行同谋造反，可知从前杀人是真。李华：容罪人分诉。耿仲：事实昭然，还诉甚么?绑上杀场。衙役：领命。李华：老天呀。(下)(张雁行上、杀役救李华下)衙役：报知老爷，张雁行劫了法场，救去李华。耿仲：驾马追赶。(下)(张雁行、李骥、李华同上)张雁行：贤弟苏醒。李华：哎呀。(唱)昏沉沉四体倦呼息已久，魂灵儿上九天荡荡悠悠。猛睁眼见张兄身穿甲胄，有李骥一旁站两泪交流。张兄，这是什么地方?我如何得到这里?张雁行：我因救你，发兵到此，与耿仲打一战，他败下阵去。恐他害你，是我混进城去，劫了杀场，救你出苦。这是我的营寨。李华：哎，仁兄呀。(唱)我犯罪自有我一人承受，何劳你起风波这般出头。又何必劫法场舍命相救，这消息何人来将你恳求。张雁行：我在集侠山何等安然，李骥来托，我不顾生死，将你救下，反落致怨。李华：李骥过来。李骥：老奴在。李华：老奴才，谁教你来集侠山，反累我做反叛，你心何安?(唱)我李华读诗书朝廷俊秀，虽犯法多因是前世冤仇。老奴才你累我名誉遗臭，怎如我刀斩首瞑目幽州。张雁行：(唱)真个是虎难画反类成狗，明知道水复地怎样难收。事到此休埋怨既往不咎，到天明弟兄们再作穷究。贤弟再不必哭，今晚同宿，天明再作区处。李华：小弟从命。张雁行：用心把守营寨。头目各自安排。(同下)(李华上)李华：此地攘攘干戈，贼寇纷纷过多。我如何睡他得着。桌上现有令旗令箭，我不免走了罢。仁兄、仁兄，咳，幸喜仁兄睡熟，此时不走，再等何时?(唱)虽然是朋友情不可忘旧，但此处是非地不可久留。幸喜得月色暗正好行走，学一个脱壳蝉任我自由。(卒上)卒：呔，做什么的?李华：查军情去的，现有令旗令箭。卒：请便。李华：好。(诗)得罢休处且罢休，可回头时即回头。同窗朋友如金兰，一旦做了风马牛。(下)(张雁行上)张雁行：贤弟贤弟，哪里去了?咳噫噫，喽卒们，各执火把，追赶李华。(唱)他为人最忠厚生性执拗，恐做了漏网鱼又去吞钩。这一场倒做了苗儿不秀［39］，弟兄情我岂肯一旦相丢。(下)第十六回奇遇（李华上）李华：（唱）夜沉沉露冷冷披星带月，猛听得朔风起肌肉凛冽。他为着朋友情不肯善舍，岂知道铁心肠一死为决。（内喊）李华：后边喊叫，想是张仁兄追来，这便怎处？有了，我先避过，等他过去，再走。(下、众过、李华上)果是张仁兄。幸喜他已过去，我便走了。(唱)明明是下山来沿路打舍，说什么为朋友屡费周折。我与你所行的善恶分别，又何必苦追我却有何说?(内喊)?，又来了，你看他来往从这经过，若是见我，不得不随他去座庙院，不免越过墙去，暂躲一晚，天明再走。(念)混浊不分清洁，诚恐将巧弄拙。(越墙，犬吠)(道姑、姜秋莲、张秋联同上)道姑：(引)月色长空露凝结，何事犬吠不休歇?李华：我不是贼，我是避贼到此的。姜秋莲：你可是罗郡庄李秀才么?李华：是小生李华。姜秋莲：师傅他不是贼，他是我同乡一个秀才。道姑：既是同乡，请在大殿。姜秋莲：相公请坐。李华：师傅见礼了。请问师傅，怎知愚名?姜秋莲：绿林坡前，把银子赠与何人?李华：呀!你莫非是姜秋莲么?姜秋莲：正是。李华：哎!你害得我好苦也。(唱)你为何私自走夜将墙越，柳道内养娘死许多干葛。你母亲诬告我邓州起解，在南阳受尽了无数磨折。姜秋莲：今夜因何到此?李华：集侠山巨寇张雁行，是我盟兄，他因我受罪，发兵来救。耿刺史恼怒，将我立斩。多蒙张仁兄劫了杀场，救出南阳，背到营寨。是我实不愿入伙，连夜逃走，他又来追赶。哎!小姐呀。(唱)他也是要救我须要彻底，无奈了在草内遮藏躲避。只当是旧寺院空门舍第，越墙过今夜晚暂且歇息。小姐，你害得我死也不得死，活又不得活，我好苦也!道姑：贤徒，你为何落泪?想必晓得其中详细。姜秋莲：这是我自己命苦，陷害别人，还有什么说的。你听：(唱)怜幼女赠银两至诚豪杰，出言语并无有半点歪邪。回家去继母疑通知邻舍，诚恐怕到公堂牵枝弄叶。我同养娘越墙逃走，行至柳道之内，偶遇贼人，杀了养娘，夺去包裹，要携我同行。幸喜天罚贼人，我将他推到深沟，我才得脱身投庵。哎：相公呀。(唱)悔不曾在家中悬梁自缢，更胜似遇强人遭那罪孽。到今日害别人身入缧绁，忍不住泪珠儿点点成血。李华：你知那贼名叫什么?姜秋莲：现有贼人钢刀一把，上有“侯上官”二字。李华：这侯上官是何人?张秋联：侯上官是我养父，素行不仁，必是他无疑。李华：师傅是何处人氏?张秋联：我也是罗郡庄人，张雁行是我胞兄。素闻足下是家兄厚友，故此相告。李华：张雁行是我结义恩兄，既是贤妹，见礼了。张秋联：还礼了。李华：想是张兄，把妹寄到侯家庄。张秋联：正是。你听：(唱)论亲情侯上官是我姑爹，托妹与姑母家暂度岁月。自那日侯家庄兄妹分别，姑爹娘并无有半点疼热。我姑爹不仁，要卖奴家入娼。是我黑夜逃走投井。次日二客人捞救我出井之后，一人又将一人害在井内，立逼奴家上车。幸遇按院老爷路过化俗桥，奴家急喊冤枉，蒙长官寄我在此。哎，你听：(唱)出陷阱又遇见匪类强携，却不知奴性命哪里归结?化俗桥按院到如同囚赦，在禅林忏前世所积冤孽。李华：石径坡在南阳击鼓，说姜秋莲在侯家庄，与人做螟蛉女儿，莫非就是贤妹。张秋联：那日出庄投井，有一人问道，你是姜秋莲，我也没应他是也不是，想那人就是石径坡。李华：那就是他。贤妹尊字，果是秋莲。张秋联：贱字秋联。 李华：哎，是了，张与姜同韵，联与莲同音，勿怪石径坡错认!他如今也在狱中，谁知你二人都在这里。哎!(唱)他为我寻秋莲不分昼夜，错认了秋联女访问不切。 捞尸首惹出了官司口舌，可怜他在狱中屈受缧绁。道姑：(唱)他三人掩着面悲悲切切，世间人哪有得这等情节?全案事把好人无辜牵扯，引得我出家人心不宁贴。你们都不用啼哭，相公你在伽蓝［40］宿歇，等到天明，我领两个小徒，在按院衙门，替你辩冤。李华：若得如此，小生感恩不浅。道姑：(念)放开眉头免悲切，全仗法力消魔劫。张秋联：(念)善恶相对自有报，姜秋莲：(念)冤孽到底有申雪。(同下)第十七回团圆(四衙役、何德福、耿仲同上)何德福：(引)南阳处处列旌旗，黎民遑遑不宁息。耿仲：(引)怎能复见太平世，惩贼未能保凶吉。(李华上)李华：大老爷冤枉。耿仲：什么人喊冤?衙役：张雁行救去的李华，复来喊冤。耿仲：想是来探消息，推下斩首。何德福：不可，雁行劫去，李华复来喊冤，必有什么原故，且待问来。耿仲：带李华上堂。李华：大老爷冤屈冤枉。何德福：李华，你既被张雁行救去，为何复来喊冤。难道不怕本院大法处治?李华：大人，张雁行自幼与犯人同学攻书，至长歧路，因而各别一方。无故救我出苦，是我心实不安，但愿甘心受死。何德福：蝼蚁尚且贪生，为人无不陪命，独你自来寻死，真乃世间少有。李华：大人，宁为含冤鬼，不作反叛臣。何德福：难得这等义士。可见当日柳道杀人是假，从前累你受屈。站起来。李华：大人恩宽。何德福：本院赐你衣帽马匹，顺说张雁行投降，保你戴一顶乌纱帽，你肯去否？李华：情愿前去。何德福：人役，顺马伺候。衙役：是。何德福：速即起程。李华：遵命。(下)(姜秋莲、张秋联同上)姜秋莲：大老爷，冤枉。衙役：禀爷，有二位道姑喊冤。何德福：唤进来。姜秋莲、张秋联：与大老爷叩头。何德福：二位道姑，名唤什么?姜秋莲：俗名姜秋莲。张秋莲：俗名张秋莲。姜秋莲、张秋联：同是罗郡庄人。何德福：怎么，一时出来两个姜秋莲?姜秋莲：大老爷，小道姓姜。张秋联：小道姓张。何德福：哎吓吓吓，好个姜张二字，原是叠韵，莲联二字，又是双声，难怪认错了。姜秋莲上来。姜秋莲：伺候老爷。何德福：你有何冤枉，从实诉来。姜秋莲：老爷容禀。(唱)小女子捡芦柴李华周济，回家中继母疑惹起是非。莫奈何随乳娘连夜逃避，行至在柳林道强人来追。恶森森夺包裹还不如意，一霎时把乳娘取下首级。求云雨我推贼青蛇涧底，娘诬告李相公情罪是虚。何德福：可知杀人贼名叫甚么?姜秋莲：就是张秋联的恩父，名叫侯上官。何德福：你何以知之?姜秋莲：现有利刀一把，上有“侯上官”三字。何德福：呈上来，果有侯上官名字。人来，将刀寄库，张道姑上来。张秋联：伺候老爷。何德福：有何冤枉?从实诉来。张秋联：大老爷容禀。(唱)我的父要卖我入娼为妓，连夜逃出门来冤孽相随。耳听得叫秋联一声言语，小女子急投井不知所为。次日早二客人将奴救起，出井来又遇见匪类相欺。把一个同伴客害死井内，救我命害他生可怜可惜。何德福：你可是本院寄慈悲庵中之人么?张秋联：正是。何德福：那件事，本院早已访明，那老儿是许黑虎所害。但不知逼你下井之人是谁?张秋联：逼小女子之人，必是石径坡。何德福：必然是他无疑了。将秋联误认秋莲，与无故逼人下井不同。往下跪。张秋联：从命。何德福：石径坡上来。(石径坡上) 石径坡：伺候老爷。何德福：你可认得姜秋莲。石径坡：小人在灯火下见过一面，还略略认得些。何德福：二道姑中去认。石径坡：是，这个看起来鬼鬼的，像是得。何德福：住了，是你逼她投井的么?石径坡：哎呀老爷，小人何曾逼她。我问了一声，她应了一声，便跳下去了。何德福：许黑虎，丹墀有一女子，说是你的亲眷，前去相认。许黑虎：呀，怎么是你?我把你从井内救出，将恩不报。何德福：走，该死的狗头。救她的人，你害在井内，她报谁的恩?许黑虎：小人一时错了。何德福：下边听审。唤侯上官来见。(侯上官上)侯上官：伺候老爷。何德福：秋莲在此，下边去认。侯上官：我那女儿呀！何德福：住了，教你认那一个。侯上官：小人认不得。何德福：那就是推你下涧的人，怎么说认不得？看夹棍来。侯上官：小人招了就是。何德福：说来。侯上官：养娘原是我杀的。携她同行，她把小人推下涧去，两腿折跛，这就是冤冤相报了。何德福：下边听审。唤贾氏上来。（贾氏上）贾氏：来了来了。何德福：那边有一道姑，前去相认。贾氏：哎呀，儿呀。何德福：走，若是你亲生女儿，一十六岁，怎能叫她郊外捡柴。你丈夫是许黑虎所害，乳娘是侯上官杀的，你诬告李华，该当何罪？贾氏：老爷，现由他家搜出包裹，内边尽是我女儿日用之物，既是侯上官所杀，包裹如何得到他家？何德福：这个就难明白。石径坡：老爷，小人倒也明白这包裹。何德福：石径坡上来，你如何得知？石径坡：小人做个小小生意，那日向罗郡庄赶会卖货。天色尚早，行至鸟龙岗，见一痿子，小人明知他是个贼，将他包裹抢去，不敢拿回家中，恐受我母责备，我想李华是我的恩人，将包裹丢在他家，以报前日恩惠，不料反害了恩人。何德福：这痿子在哪里？又是何人？侯上官：老爷就是小人。石径坡：不是你是个茄子。衙役：胡说。何德福：这就是了。犯人俱都听审，姜秋莲越墙逃走，乃是继母所逼，与私奔不同，应免究治。侯上官始而劫财，继而杀人，又而携女同行，失足深沟，可见天网之不漏，实本案之首恶，剐罪一名。张秋联怕卖离姑家，畏盗投井，理当其宜。石径坡有逼人投井之罪，乃是无心过失，南阳击鼓称豪侠，可在刺史门下效力，以为进身之阶。许黑虎谋色害命，难逃切头，斩罪一名。贾氏无惜女之心，发回本州拶罪受刑。将养娘、姜韶领尸埋葬。李华陷不白之冤，受无辜之刑，不肯随贼造反，复来受刑寻死。本院断姜秋莲与李华为妻，淑女宜配君子，姜秋莲下边更衣。姜秋莲：老爷恩宽。(下)何德福：贾氏发州受刑，张秋联人庵修行。(贾氏示意，张秋联谢恩)贾氏、张秋联：老爷恩宽。(下)衙役：李华要见。何德福：着他上来。衙役：李华上来。(李华上)李华：禀大人，罪人奉命，说张雁行，教他自来投降。何德福：好，又有说张雁行之功，本院即日上本，保奏任花县县令。耿大人与李华换七品冠带。李华：大人天恩。何德福：唤张雁行。(张雁行带法绳上跪)张雁行：大人在上，罪人张雁行投降来迟，望大人法外施恩。何德福：果称得英雄，去了缚绑，站起来。张雁行：大人恩宽。李华：大人在上，李华谢恩。石径坡：石径坡与大人谢恩。 何德福：不消。李华，本院断姜秋莲与你为妻如何?李华：大人天恩。张雁行：大人在上，罪人有一胞妹，未曾许人，望大人天裁。何德福：令妹今在何处?张雁行：现在庵内。何德福：莫非就是张秋联。张雁行：正是。何德福：不妨同与李华为妻，不分大小，就在此地拜堂成亲。本院赔赠妆奁，耿大人便为月老，即日花烛。唤司仪来见。(司仪上)司仪：司仪与大人叩头。何德福：站起来。好话多说。司仪：遵命。庵中一对陈妙常［41］，脱去道服换红妆。交拜四晶黄堂上，一个梁鸿两孟光。动乐，新人踏花毡，拜天地，拜高堂，夫妻交拜，入洞房。(下)司仪：司仪谢赏。(下)众：与大人恭喜。何德福：大家之喜，同到宴上。请!众：请!(同下)注释：［1］三多：多福、多寿、多子。［2］入泮：即入学。科举时代称生员入学为入泮。泮宫是诸侯之学校，天子的学校叫辟雍。泮水在鲁国。［3］椿萱：喻父母，古称父为“椿庭”，母为“萱堂”。椿萱早逝为父母双亡。［4］雁行：言兄弟出行，弟在兄后，如大雁飞行之有次序，后因以喻兄弟。 “雁行寂寞”是说无有兄弟。［5］采芹之荣：科举时代称县学生员为“?芹人”，即秀才。语本《诗?鲁颂?泮水》：“思乐泮水，薄采其芹。”《毛传》“泮水，泮宫之水也。”郑玄笺：“芹，水菜也。”古时学宫有泮水，入学则可采水中之芹以为菜，故称入学为“采芹”。这也是很荣耀的事。［6］庭前舞彩：结婚之喜。婚联中有：紫箫吹月翔丹凤，翠袖临风舞彩鸾。春风堂上初来燕，细雨庭前乍开花。［7］第一不幸：孟子说：人生有三乐，第一乐是父母俱在。第二是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第三是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这里说他既无父母，又无兄弟。人生有三不幸：幼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8］中馈：古时指妇女在家主持饮食之事。［9］春闱：唐宋礼部试士和明清京城会试，均在春季举行，故称春闱。［10］宗师：旧称受人尊敬堪为师表的人。［11］三省：《论语》有：“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即每天都要反省自己。［12］太：很。［13］四德：就是封建社会对妇女的要求“三从四德。”所谓“三从”是指：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所谓“四德”是指：德、容、言、工，即品德、相貌、言语和女工(针线活)。 ［14］朝夕定省岂惮劳：《札记?曲礼上》：“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意思是作为人子，冬天要问父母温暖与否，夏天要问父母凉爽与否，晚间服侍父母就寝叫定，早上要看视问安叫省。这是侍奉父母的日常礼节，不应害怕劳累的。［15］安人：宋徽宗时所定命妇封号。在宜人之下，自朝奉郎以上至朝散大夫之妻封为安人。明清则为六品官之妻的封号。［16］窝着：折回去之意。［17］桑间濮上：桑间在濮水之上，是古代卫国的地方。此地青年男女比较开放，后亦以此借指男女幽会。［18］可在庠可在监可列科甲：古代地方学校称庠，故学生称庠生，为明清科举制度中府、州、县学生的别称。 庠生也就是秀才之意，也称“生员”，庠序即学校。监指国子监，是京都最高学府，故学生称监生。科甲指参加科举考试功名情况。［19］草草入泮，尚未登科：刚刚入学，指秀才，还没有参加国家级的科举选拔，即未考上进士。［20］椿萱茂：即成语“椿萱并茂。”椿指父亲，萱指母亲。亦称之为椿堂、萱堂。茂指身体康健。［21］昆玉雁行：均指兄弟。昆玉，称人兄弟的敬词。雁行，由大雁飞行成行引申兄弟之意。［22］弱冠：指20岁。古人二十岁行冠礼，以示成年，但体犹未壮，还比较年少，故称“弱”。冠，指20岁要行“冠礼”，相当于现在的举行成人仪式，古代是戴上表示已成人的帽子，社会则按成人对之要求。［23］堪羡天台路弗赊，阮郎未出欲胡麻：汉明帝永平五年，剡县刘晨、阮肇共入天台山取谷皮，迷不得返。经十三日，粮食乏尽，饥馁殆死。遥望山上，有一桃树，大有子实，但无登路。攀援藤葛，乃得其上。各啖数枚，而饥止体充。复下山，持杯取水，欲盥漱。见芜菁叶从山腹流出，甚鲜新，复一杯流出，有胡麻饭掺，相谓曰：“此知去人径不远。”便共没水，逆流二三里，得度山，出一大溪，溪边有二女子，姿质妙绝，见二人持杯出，便笑曰：“刘阮二郎，捉向所失流杯来。”晨肇既不识之，缘二女便呼其姓，如似有旧，乃相见忻喜。问：“来何晚邪?”因邀还家。其家铜瓦屋，南壁及东壁下各有一大床，皆施绛罗帐，帐角悬铃，金银交错，床头各有十侍婢，敕云：“刘阮二郎，经涉山蛆，向虽得琼实，犹尚虚弊，可速作食。”食胡麻饭、山羊脯、牛肉，甚甘荚。食毕行酒，有一群女来，各持五三桃子，笑而言：“贺汝婿来。”酒酣作乐，刘阮欣怖交并。至暮，令各就一帐宿，女往就之，言声清婉，令人忘忧。至十日后欲求还去，女云：“君已来是，宿福所牵，何复欲还邪?”遂停半年。气候草木是春时，百鸟啼鸣，更怀悲思，求归甚苦。女曰：“罪牵君，当可如何?”遂呼前来女子，有三四十人，集会奏乐，共送刘阮，指示还路。既出，亲旧零落，邑屋改异，无复相识。问讯得七世孙，传闻上世入山，迷不得归。至晋太元八年，忽复去，不知何所。这里的意思是：他想要像阮肇一样到天台山去，但是还没有路，更不要说到仙女所赠胡麻饭了。［24］葛瓜：即瓜葛，朋友亲属关系。［25］掌包：掌管钱物。［26］川怎风马牛：即风马牛不相及。［27］屋漏：《诗?大雅?抑》：“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意思是：看你独处于室内，做事尚且不愧于神明。孔颖达释：“无人之处，尚不愧之，况有人之处，不愧之可知也”。即不欺暗室，能慎独处世。［28］柳下惠坐怀不乱：相传在一个寒冷的夜晚，柳下惠宿于郭门，有一个没有住处的妇子来投宿，柳下惠恐她冻死，叫她坐在怀里，解开外衣把她裹紧，同坐了一夜，并没发生非礼行为。於是柳下惠就被誉为“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29］鲁男子自知不及，因而不纳：潜台词是柳下惠患阳痿之疾。［30］汉武侯西城弄险：诸葛亮封为武侯，在与司马懿的战争中使用空城计，实际上是一次弄险。 ［31］君平妙术：原本姓庄，本名庄遵，字君平，后来汉书忌讳汉明帝刘庄的名，才将其改名为严遵，根据史料记载，他出生在今成都彭州市与郫县唐昌镇平乐山交界处的北君平乡的洗心庄(又称寄魂庄)，也有史料称其出生在今邛崃市的南君平乡，卖卜于今郫县、成都、彭州、邛崃、广汉、绵竹等地，50岁后归隐、著述、授徒于郫县平乐山，91岁去逝后也埋葬于郫县平乐山，在平乐山生活了40多年，在此山上写出了“王莽服诛，光武中兴”的预言，提前20多年预测了“王莽篡权”和“光武中兴”两个重要的历史事件，还在山上培养出了得意弟子扬雄，写出了一生最重要的两部著作――《老子道德真经指归》和《易经骨髓》。［32］兴：哄。［33］作践：迫害，糟蹋。［34］喜鹊乌鸦总难猜：民间传信，喜鹊到必有好事，乌鸦来必有坏事。［35］赌近盗奸近杀：赌博的人最后堕落为偷盗，奸情如败露就容易杀人灭口。［36］拐子：拐卖人口的骗子。［37］子谓公冶长，“可妻也。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意思是：孔子评论公冶长说：“可以把女儿嫁给他，他虽然被关在牢狱里，但这并不是他的罪过呀。”于是，孔子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38］轻落青巾：指革去李华功名，不许穿戴秀才衣饰。［39］苗儿不秀：秀，会意字，植物要开花前的孕育阶段。苗儿不秀就是只长苗没有开花结果。［40］伽蓝：伽蓝为僧伽蓝摩的简称，华译为众园，是寺院的通称。［41］陈妙常：事见《古今女史》和明代高濂著杂剧《张于湖误宿女贞现记》。南宋高宗绍兴年间，临江一女贞庵中的道姑陈妙常在张孝祥的帮助下，与潘必正结成良缘。另一个故事版本，写少女陈娇莲在金兵南下时与家人离散，入金陵女贞观为道士，法名妙常。观主之侄潘必正会试落第，路经女贞观，陈、潘二人经过茶叙、琴挑、偷诗等一番波折后，私自结合，终成连理。《琴挑》、《秋江》等剧演出，被各种地方戏作为保留剧目，盛演不衰。新校李芳桂剧作全集十王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