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面子”
（相声）
广 木
甲：观众朋友们，来点掌声好吗？
乙：还没表演就要掌声啊？
甲：这不是好多演艺人员的一贯做法吗？
乙：是啊，只要掌声，不要脸皮！
甲：不是不要脸皮，要掌声正是为了要个“面子”，有人鼓掌不就觉得很有“面子”吗？
乙：叫我说，你表演得好自然就会赢得掌声，那是观众朋友们对你演出的肯定和鼓励；你表演得不好，没有掌声那也正常，而死皮赖脸硬要来的掌声，难道真得就有“面子”了吗？
甲：这正是咱中国人的特点――托人办事找“面子”，受人之托靠“面子”，吃喝穿戴讲“面子”，风花雪月看“面子”，左右逢源有“面子”，前呼后拥显“面子”，欲盖弥彰假“面子”，不好意思爱“面子”。
乙：哦，无论干什么都要讲究个“面子”。
甲：是啊，要说中国人讲“面子”，那可是源远流长了，“烽火戏诸侯”的故事你知道吗？
乙：听说过。
甲：两千八百年前的周幽王有个爱妃名叫褒姒，长得非常美丽。
乙：听说她有“如花如月之容，倾国倾城之貌”。
甲：是啊，褒妃虽然长得很美，可就是“从未开颜一笑”。
乙：哦，从来也没有笑过。
甲：你想，作为一国之君，爱妃整天绷着个脸，笑也不笑，那多没“面子”啊！
乙：是够没“面子”的。
甲：所以，周幽王使出了一个赏格：谁要能叫娘娘一笑，就赏他一千斤金子。
乙：于是有人想出了一个点起烽火戏诸侯的办法，想换取娘娘一笑。
甲：一天傍晚，周幽王带着爱妃褒姒登上城楼，命令四下点起烽火。临近的诸侯看到了烽火，以为西戎来犯，便领兵赶到城下救援，但见灯火辉煌，鼓乐喧天，一打听才知是周幽王为了取乐于娘娘而干的荒唐事儿，各诸侯汗流浃背，狼狈不堪，敢怒不敢言，只好气愤地收兵回营。褒姒见状，果然淡然一笑。
乙：还真的笑了，挽回“面子”了。
甲：“面子”是挽回了，但事隔不久，西戎果真来犯，虽然点起了烽火，却无援兵赶到。原来各诸侯以为周幽王又是故伎重演，结果都城被西戎攻下，周幽王也被杀死了，从此西周便也灭亡了。
乙：为“面子”丢了命、亡了国，多不划算啊！
甲：谁说不是呢？孟子曾经讲过一个这样的故事：齐国有一个人，有两个媳妇，共处一室。他每次出去，都等到酒足饭饱以后回来。妻子问他都和什么人在一起吃饭，他大言不惭地说和达官贵人一起吃的。
乙：哦，和有钱有势的一块儿吃饭显得有“面子”。
甲：妻子把这话告诉了小妾，二人一合计，家里不曾见有富贵的人来啊？妻子决定探个究竟。
乙：怎么个探法？
甲：第二天，等丈夫出门后，妻子悄悄地跟踪，看他走遍全城也没有一个人站住和他说话，最后他来到城东边的坟地，走到祭祀的人跟前，向人讨要祭祀剩下的食物……
乙：哦，讨要祭祀品，这就是他填饱肚子的办法？
甲：是啊，这个故事赤裸裸地揭露了既游手好闲又好“面子”之流的弊病。
乙：这不正是打肿脸充胖子吗？
甲：中国人的“面子”，表现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一种戏剧化的表演。
乙：你说得具体点。
甲：比如封建社会，作为一项恩赐，允许犯罪的官吏穿着官服接受死刑。
乙：咳，穿什么还不都是个死吗？
甲：那不一样，这样去死，就不至于太尴尬、太难堪。
乙：哦，死得有“面子”。
甲：在我们现实生活中，也同样有这种场景：一些官员特别是高级官员受审的时候，也往往是西装革履，保留着自己喜爱的发型，至少穿着打扮得干干净净，依然显得很有“面子”。
乙：这在电视上看过。
甲：而同样是在法庭上（对乙比划剃头状）。
乙：你这是干什么呢？
甲：剃光头啊！
乙：干嘛剃光头啊？
甲：因为你是普通犯罪嫌疑人嘛！
乙：我是……普通犯罪嫌疑人？
甲：甭大惊小怪的，只不过是拿你举个例子嘛！
乙：你倒是说清楚啊！
甲：对你这样的普通犯罪嫌疑人，就不会有那样的待遇了。在你还没有走上法庭审判之前，就已经被剃了光头，让你觉得最没有“面子”。
乙：是没有“面子”。
甲：中国人的“面子”是很有讲究的。
乙：都有什么讲究呢？
甲：这方面的例子太多了。比如你结婚或者是孩子过满月。
乙：噢，我又结婚生子了，小点儿声，别让我爱人听见！
甲：家里来了很多人，你会觉得怎么样？
乙：我特有“面子”啊，不看我是谁？
甲：假如来的人少呢？
乙：我得罪谁了？就这人气，多没“面子”啊！
甲：所以说，这个“面子”更多的表现为一种社会地位，或者是主人为人处事的能力。来捧场的人多，你会有一种胜利感、成功感；来的人少或者没人来，你会有一种失败感、挫折感。
乙：是这么个理。
甲：你结婚或者是孩子过满月是这样，要换成你的亲朋好友办这事呢？
乙：我也得随礼捧场呗！
甲：对啊，要碰上财大气粗不差钱的主，甩手就是几千元、上万元，而你呢？
乙：我……我一工薪族，每月工资一发下来，除了房租费、水电费、燃气费、交通费、电话费、上网费、孩子上学费、吃喝穿戴生活费，还没计算医药费，马上就成“月光”族，哪里还有“随礼”费啊！
甲：那……你就不随礼啦？
乙：不随礼哪儿成啊！岂不丢“面子”吗？
甲：所以说，你为了顾及“面子”而随礼，真好似癞蛤蟆垫桌脚――死撑活挨！
乙：我没钱借钱也不能让人家小看，别人随礼上多少，我也一分不能少！
甲：正因为这样，我们单位有一青年，朋友给孩子过满月，他偷偷地卖了血去随礼，还生怕人们知道笑话他。
乙：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甲：没办法，为了“面子”嘛！你看，人们在交往的时候，尤其是在遇到矛盾和冲突的时候，很多人会不由自主地说给个“面子”；如果你不给“面子”，那么必然会两败俱伤，而如果给了“面子”，也就相当于给了别人一个下坡的台阶。
乙：也倒是这样，至于这个“面子”是什么，其实并没有做真正深入的思考，而只是习惯性地表达罢了。
甲：“面子”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我曾经想过，觉得“面子”可能是“自尊”，但是联系到中国人对于“面子”的形形色色的看法，又感觉到似乎面子不仅仅只是等同于“自尊”。
乙：那是什么呢？
甲：因为如果中国人个个都非常讲究“自尊”的话，又怎么可能在法国、德国、日本、泰国、新加坡等地，经常出现“中国人，便后请冲水”，“请安静”，“请不要随地吐痰”等，这种仅以简体中文标出的警示牌呢？
乙：是啊！
甲：所以，我觉得这些“面子”既不是自尊，又非常虚假。
乙：怎么个虚假呢？
甲：打个比方，假如你去给别人送礼，门敲开了，东西带进去了，话也说了，可是收礼者就是不收你的礼，你会觉得怎么样？
乙：特没“面子”。
甲：而如果收礼者收了你的礼呢？
乙：特有“面子”。
甲：因此很多官员就拿“面子”当幌子，大肆收礼。
乙：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利益本身？
甲：就是嘛！所以我说“面子”非常虚假。再比如，你穿的衣服如果是名牌，你的感觉会怎么样？
乙：有“面子”，显得我有钱嘛！
甲：至于说这身名牌是不是舒服，是不是有利于身体健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名牌本身，甚至衣服也不重要，只有标牌才重要。
乙：难怪大街上很多人挎着名包、穿着名服，都一定要把“标牌”亮出来哩！
甲：就是让你瞧瞧，这是我用的东西――名牌啊！
乙：可这种“面子”能当饭吃吗？
甲：“面子”是不能当饭吃，但在一些人看来，没有“面子”是万万不能的，而且这种“面子”还得看是对什么人的。
乙：对什么人不一样吗？
甲：当然不一样了，据说著名富豪李嘉诚穿着一件十几块钱的T恤，当他把实话告诉别人的时候，却没有人相信。
乙：谁相信李嘉诚那么有钱，怎么可能会穿十几块钱的衣服呢？那多没“面子”啊！
甲：相反，如果一个乞丐指着自己身上的名牌服装（学乞丐故弄玄虚状）：“瞧，我这是世界名牌服装啊！”
乙：（打量甲，忍俊不禁地）哈哈……你穿的这个……就凭你，绝不可能是名牌的，一定是假冒的！
甲：瞧见了吧？这就是不同人不同的“面子”！
乙：是不一样。
甲：一个人的身体上什么最重要？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可能不是心脏，不是脑袋，而是脸――就是“面子”。可能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国家像我们中国人这么爱“面子”的了。我们的脸可以洗，可以刮，可以做，可以赏，可以争，就是不可以“丢”。
乙：俗话说“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嘛！
甲：我们可以为“脸”而活，为“脸”而受罪，为“脸”而忍辱，甚至为“脸”而死。
乙：为“脸”而死？
甲：是啊，我的一个朋友的铁哥们，正当壮年，去年就是为“面子”的事，死在了大年初六。
乙：怎么死的啊？
甲：春节期间，死者的一群朋友去他家拜年，铁哥们见面，又正当过年，自然要大吃二喝一番。
乙：理所当然嘛！
甲：酒后，主人可能喝多了点，就自己睡着了。大家都知道他身体不好，走的时候就没叫醒他。
乙：这也是正常现象嘛！
甲：结果，等他醒来一看朋友们都走了，就觉得自己很没“面子”。一打电话，那一行人已经到达某地。他放下电话，二话没说，打车也追了去！
乙：还追了去？
甲：因为他觉得自己实在没“面子”啊，哪有大过年的让朋友们独自走，而主人不相送的道理呢？
乙：哦，是追着“送”去了。
甲：等他赶到，那几个哥们就又与他喝了起来，结果他喝得太多了，不幸脑出血而死了。
乙：为了“面子”，倒把命也搭上了。
甲：特别是女性，更是如此。每当战乱的时候，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就是妇女和孩子，而大多数中国女人惨遭蹂躏之后尽都采取了捍卫自己“面子”的方式，投河或者投井自尽；即使在和平年代，如果某个女性被强奸了，自己感觉没“面子”，又得不到别人给的“面子”，被强奸的女性往往最终的结果也难免是死路一条。
乙：真是“面子”害死人啊！
甲：所以说，在我们的生活中，“面子”问题已经成了主要问题。为了这一张“脸”，看到别人家的孩子进重点小学、中学了，自己“面子”就挂不住了，就拼死花大价钱把自己孩子也弄进去。
乙：其实，重点校并不是适合所有的孩子，有的孩子在普通学校可能更有自信，学起来更轻松。
甲：有的人，看到与自己学识、年纪、阅历差不多的同事、同学高升了，自己就没“面子”了，于是，工作起来就怨气冲天、破罐破摔；看到别人的学历比自己高了，就也起早贪黑地“苦学”，参加在职学习，混一张名不符实的“文凭”；本来，自己的婚姻已经无法再维持了，可怕丢“面子”，坚决不离婚，宁可俩人在一起痛苦死；看人家喜事大操大办，为了顾及自己的“面子”，不管自己的经济实力如何，也照着操办……
乙：是这样！
甲：结果，结婚如同发昏，没等真正开始新的生活就拉了一堆饥荒；看人家穿“名牌”了，就自己也悄悄地换上“名牌”；看人家开的是“宝马”，就自己也琢磨着换车，也做起了“宝马”梦……
乙：为了“面子”，盲目攀比。
甲：没错。很多时候，我们为了“面子”，遭了洋罪！苦痛，只有自己心里知道。
乙：看来，这“面子”问题可真是个问题啊！
甲：问题是对于“面子”问题，有的人搞不清楚。
乙：都有什么搞不清楚？
甲：比如，一角钱、一张纸掉在地下，他不捡。
乙：捡了就是丢了“面子”了。
甲：餐桌上有的菜肴连筷子都没动，剩下也不打包。
乙：打包带走就是丢了“面子”了。
甲：本来做错了事该赔礼道歉，就是不认错。
乙：赔礼道歉认了错就是丢了“面子”了。
甲：诸如此类，多得去了。正是：错把“面子”当尊严，奢侈浪费当体面，文明礼貌当丢脸，孰是孰非不能辨。
乙：说得是啊！
甲：还有，当今社会是：男想高、女想瘦，狗穿衣服人露肉；搀着父母嫌丢脸，抱着宠物乐不够。
乙：的确是这样！
甲：当然，与所有事物都有两面性一样。好“面子”，有时也会带来好处。
乙：好“面子”还能带来好处？
甲：我有一朋友，上学时不用功，爷爷就骂他一辈子不会有出息。他在日记中写道：“我就是要争这口气！要这个脸！”为了要这个“面子”，他就去打工，拼命工作，终于自己开了公司，当上了老板。
乙：看来这“面子”有的时候还是有正能量的啊！
甲：是啊，说童第周，你知道吗？
乙：知道啊，不就是我国著名生物学家吗？
甲：他在比利时留学的时候，因为旧中国贫穷落后，在世界上没有地位，外国学生瞧不起中国同学。童第周暗下决心，一定要为中国人争气。
乙：哦，为中国人争“面子”。
甲：有一项实验是把青蛙卵的外膜剥掉。这是一项难度很大的实验，需要熟练的技术，还需要耐心和细心。外国的同学谁都不敢尝试，就连教授做了几年也没有成功，而童第周不声不响地刻苦钻研，反复实践，终于做成功了。那位教授兴奋地说：“童第周真行！”这件事震动了欧洲的生物学界。
乙：照你这么说，对于这“面子”问题，究竟该怎么对待呢？
甲：美丽的人生，快乐的生活，需要你看清“面子”的利害关系――需要“面子”时，大可不必把“面子”丢在一边，不需要“面子”的时候，你一定要把“面子”抛到九霄云外去。
乙：可到底怎么把握需不需要“面子”呢？
甲：我个人感觉是这样的：比如穿着打扮，是不是名牌不重要，干净舒适就好；吃喝是不是美味佳肴不重要，不挥霍浪费就好；爱人漂不漂亮不重要，相互关爱就好；孩子上什么学校不重要，勤学好问就好；住什么房子、开什么车子、做什么位子都不重要，一生健康快乐就好！
乙：说得好！（带头鼓掌）
甲：这比硬要来的掌声是有“面子”。
乙：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