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声《枪毙刘汉臣》(郭德纲)(三)
两天之后,又来到园子打发人把这阿三找来,说怎么着了到底啊?怎么着了?“花完啦……”“是啊,什么时候能见着刘老板啊?”“明天吧,明天到正午的时候吧!好不好,咱们别上远处啦,上燕春楼吧。燕春楼二楼好不好,就那个包间阿我们到那里去座一座好啦”“你说的是真的?”“我不能够骗你啊我去找刘老板谈这个事情啊好不好明天正午”“好嘞好嘞……”看完戏,回去了。转天早晨起来,倒饬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带着自己这老妈子,辛凤卿来到了燕春楼,坐在二楼雅间儿跟伙计说我们这儿等人。伙计说这儿是怎么回事儿啊请客啊?“对啊这请人吃中午饭”“好嘛您来太早了,这早点还没撤呢!……啊,炸油条那锅还没撤呢!”“别废话!等不了了我都!”等着吧,坐这儿等着,一会儿听楼梯上登登登登脚步声音,辛凤卿乐了“快开门快开门!”老妈子一开门“这是伙计这是……”“哎呀怎么还不来啊!”简段截说就这一上午,辛凤卿这个心里边儿倒腾了七八十来遍了,就盼望着刘汉臣能来,一直等到正午十二点,就听楼底下账房先生那儿喊“什么东西没听清”辛凤卿这心里登登登登直跳啊心说来了!啊日里思夜里想我最最心爱的刘汉臣到了!听得楼梯上登登登登脚步声音,来到上面一打这帘子“啪”阿三进来了。哎呀辛凤卿站起来阿就觉得喘气儿都不匀了,心说头里是阿三这后边儿就是刘汉臣了,就听后边儿紧跟着脚步声也来了,登登登,阿三一转身,伙计进来“您点菜吧?……啊这大姐等一上午了。阿点菜吧?”辛凤卿一瞧“哎?刘老板呢?”“哎哟,辛小姐,来来来坐这儿坐这儿,咱们慢慢的讲慢慢的讲啊”坐下之后,叫菜吧,叫了四个凉的六个热的,烧黄二酒连饭带汤全叫得了,坐在这儿“来来来辛小姐,我替刘老板先敬您一杯。”“他……他几点来啊?”“他……今天他是不方便来的……本来他是要出来,要出来结果老太太找他有事请要谈,没有办法,我先来吧,咱们是明天中午,明天中午还是这个地方,刘老板还是要来。来来来先吃吧”什么心里挺别扭,你说这玩意儿这事儿闹得,我请刘老板跟包的来了。又一琢磨呢,要没有他你也见不着刘汉臣那,那得了那吃吧,也吃不下去,酒席宴前就跟着阿三呐问刘汉臣是哪儿的人啊,几岁学戏啊,怎么回事儿啊家不长里不短的问。阿三呢光顾吃“阿你等一下你等一下啊我吃过之后跟你讲这些事情啊”嚯这通吃,吃饱了一擦嘴,往这儿一扔。“刘老板是哪儿人啊?怎么回事儿”“啊我也是刚刚接触不太清楚啊”把辛凤卿恨得啊!“那明天刘老板能来么?”“明天肯定没问题,明天我们到永园德吧!啊,不要到这里啦,这里的饭一般嘛!到永园德嘛,永园德那个肉片儿还是很好的嘛!”“那好吧!”转过天来,正午又来到了永园德大饭庄。二楼包厢,登登登脚步声音,一挑帘子,阿三又进来了“阿这个老太太那个事情还是没有讲完……她还在和刘老板讲话啊,我替他来和你们聊一聊天。”“有什么可聊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啊”“啊我知道点菜啊,来来来……”点菜,坐这儿就吃又一通足吃,吃饱了站起身来“那我先走啦!那么明天呢……”“明儿你别来了!……我没见着刘汉臣,你这饭量可见涨!我问你到底能不能把他找出来啊?”“哎哟这个事情……这样吧,你今天晚上你不要进剧场看戏去看他。”“你疯啦!啊?我不进剧场看戏我怎么看他呀?”“你站在那个后台那个门口,散了戏之后那个刘老板是开着汽车出来的,他在汽车里面,你站在那个口不就可以见着他了吗?你把车子拦下就可以了。”“哎!你这主意好,你告诉我后门跟哪儿?”“啊,就是拐过弯去那边那个大铁门嘛!你就站在那里等就好啦,散戏之后你等个20分钟就好了嘛!你等着吧!”呵!把辛凤卿乐得,行勒,不看戏了,非要见见活人什么样儿的。当天晚上,从开了戏她就站那后台门儿那儿等着,一直等到散了戏,呵心里激动啊,一会儿的工夫刘汉臣就出来啦啊我最心爱的人我等着吧!等着,等来等去一会儿工夫吱呀呀咣当当门分左右,由打里边儿出来一辆车,这快呀辛凤卿还没看明白车都没影儿了。辛凤卿掏出手绢儿来“保重啊……”顿足捶胸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在妓院里边儿是我挑人啊,今天我上赶着阿我光戒指就扔了二斤了,老天爷啊还有这个事儿吗!恨得慌啊!回到妓院之后是哇哇的痛哭啊,她一哭不要紧,妓院这老板,这李五吓坏了“怎么了闺女为嘛呀啊?跟爸爸说,有爸爸给你办这事儿别哭别哭好孩子”凤卿坐起来“看戏去了,瞧见一个叫刘汉臣的好漂亮,喜欢他,我心里恨得慌。”“哎没事儿闺女没事儿闺女,爸爸是干嘛的,啊咱们是吃黑道的,我找人弄死他就得了啊。”啊呀!哭得更厉害了。“你别弄死他,我喜欢他我就想见见刘汉臣。”“这算嘛啊不要紧的,不刘汉臣吗?别管了,爸爸出面啊我找人去”转过天来,李五啊还真找人了,怎么呢,他算是所谓黑道上的人啊,办点儿这个事儿很简单,通过地面儿上青红帮的头子直接把信儿就顶到赵广顺这儿了,园子经理。跟你说你告诉刘汉臣,现如今有人想跟他吃顿饭,见一面儿这事儿什么都没有了,如果不见一面儿打这儿起你这儿可有麻烦,别赖我们。赵广顺害怕,别介啊,咱们这自己人阿都是南市这儿长起来的,都是哥们儿,你别管了我给安排这事儿!甭管了!事儿安排完了之后回过头来找到阿三,我得见见老太太去把事儿说了,有人想请汉臣吃饭,如果说不见的话我估计对咱们这儿是个影响,跟老太太一说,老太太说这人是谁啊?说您甭管了反正是地面儿上一霸,如果说不见的话恐怕阿估计对咱们演出都有影响。没别的我保着,只要到那儿去吃顿饭,全须全尾儿把他送回来决不在外边儿过夜!老太太点点头“好吧!你说的话我听,可有一样我儿子交给你了带走还得给我带回来不能损伤一根汗毛掉一根头发你给我一两金子!”“老太太您先数数多少头发啊!这他出去拢一把掉几根我赔不起。”“我那是跟你开玩笑,快去吧!”“好嘞!”这么着赵广顺回过头来跟刘汉臣说这个事儿“刘老板您得帮这个忙。没有别的,李老板也是地面儿上了不起的人物,啐口吐沫砸个钉跺一脚四城乱颤,这个忙您冲着我了。咱们一块儿去我跟您一块儿,咱们坐在那儿吃个饭,聊几句我把您送回来别跟老太太说。”刘老板一琢磨你说这个事儿,好吧!那就答应吧。不管怎么说这是??班儿的老板。说得都挺好,订好了哪天哪天就来。嚯!整个????从早晨起来扫地的拾掇的,准备得非常好,为什么呀,辛凤卿阿半夜就起来了“都起来都起来快点儿快点儿!今天中午啊我们跟这个刘老板吃饭,啊你们起来归置屋子吧!”大伙儿这通骂街“那不明天中午的事儿吗!得睡觉啊”“阿不行得做卫生,啊,你扫去你擦这边儿你把这儿都归置了阿出去买几个????”“哎呀也不是过年没有卖那个的!”这个心情很激动啊,等着吧,转天的正午,刘汉臣没等来,等来一队大兵,登登登登一进胡同儿把胡同儿戒严了,谁啊?直隶督办楚玉璞上这儿来了。前文书咱们讲过楚玉璞啊,是一个大军阀,这主儿阿浑浊闷愣,土匪出身。来到天津之后,地面的官员阿地方的户绅啊纷纷的巴解他,正好今天出来有人架愣着说现如今阿咱们南市这儿新来了几位姑娘不错,上午呢我们带您去见一见,然后您看要是感兴趣的话我们这儿给您做这个事情,您在天津没有家眷,一人过日子也苦。楚玉璞很高兴啊“好啊咱们看看去吧”这么着来了。来到这儿瞧来到那儿看,找来找去来到辛凤卿这儿了。楚玉璞一进院儿正好辛凤卿跟院儿里站着呢,四目相对楚玉璞一瞧,呀?“这个小娘们儿可是不错!长得多水灵儿这个阿,老板呢?”他一喊老板,由打里边儿李五出来了,还没起呢“阿怎么回事儿这是?”一瞧可了不得了,有人过来了“知道吗这是咱们楚督办”“哎呀督办,”赶紧上前说话吧,什么叫好听的,哪个叫胁肩谄笑,全用上了,这个惹得起么“哎呀您老人家贵足踏贱地阿今天怎么上我们这儿来啦?”“阿没事儿没事儿”让到屋里边沏上茶,根本没心思喝水,把碗撂下楚玉璞说了“刚才我看见你那儿有一个小娘们儿,长得可是不错,我这个人这辈子不容易啊,转战南北净顾着打仗了,到现在我的个人问题没有解决啊,现如今啊我也不怕你笑话,我才结了40多回婚,啊,我这个日子没法过啊”李五心说是,啊甭说结40多回,3回你就没法过啊,家里得打架啊。“啊您什么意思?”“我喜欢辛凤卿。”旁边儿有跟着的,地方上的富绅啊之类的,掏出来两千块钱啪扔在这儿了“李老板不管怎么说这个事儿您得成全了。”“哎哟这没得说没得说,归置东西吧”让人归置东西,把辛凤卿就送给了楚玉璞。辛凤卿乐意么?能乐意么!一瞧楚玉璞这模样,就跟一水缸上面儿摆一西红柿似的。小脑袋瓜儿大肚子这寒碜阿,肋下挎着刀,这儿有四杆枪,怎么办呢,说不出别的去,也不敢说别的只能乖乖得跟着楚玉璞就走了。她走了之后刘汉臣也来了,来到这儿一瞧,跟哪儿呢?我们见见吧?啊我这不给人治病来了么,他瞧不见我都病了阿怎么回事儿啊?李老板叹口气“病好啦!连根儿都烂了!甭管她了行了您忙您得吧,谢谢您吧。”把事儿一说刘汉臣心里挺痛快,赵老板心里也痛快“这算行了”怎么呢?也没用一块儿吃饭也没用喝酒更没有什么无中生有的事情,把这个事情就算给平了。实指望是如此可没想到这事儿闹得可是更大了。刘汉臣回来之后接着唱戏,两耳不闻窗外事别的事情他不管,可对辛凤卿来说是生不如死啊,您琢磨啊楚玉璞那个人,一瞪眼就要杀人,家里边儿原来阿大媳妇儿小媳妇儿好几十来个,他只要一生气一别扭瞧谁不顺眼掏出枪来?一枪保不齐就打死一个,视人命如草芥,自己呢你要跟他过日子也没什么幸福可言,可是也不敢说话。这样的话阿过了有一个月左右,这天楚玉璞有事儿要到徐州去,楚玉璞走了辛凤卿是解放了,得了我得赶紧去看看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刘汉臣了,我的瞧瞧他去。往剧场里边儿一坐是百感交集阿,人有的时候这一天啊就决定了不同的事情,十分钟之前是一种环境一种心态,十分钟之后可能就换一个人。辛凤卿正是如此,坐在这儿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刘汉成这眼泪是啪嗒啪嗒的掉下来了。旁边儿老妈子还劝说您怎么了啊?“您别管我,我这心里不是滋味儿,没别的你们安排人不怕花钱”现在更有钱了,楚玉璞的姨太太阿“不怕花钱,想方设法的我想见见刘汉臣。”好吧,打发人出去这老妈子前台后台烦人,先找到阿三,把事儿跟阿三说,阿三说这不行办不到,以前我很为难了,现如今跟您说这事儿我做不到。阿三做不到,在旁边儿有一个人可听见了,这叫什么啊,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主儿过来了“哈哈哈哈什么事儿啊我能阿,阿三来吧我帮你这忙吧!”这人是谁啊?也是戏班儿里头唱戏的,叫高三奎。唱汪派老生,有的时候呢在前面垫着唱个帽儿戏,有的时候呢给刘汉臣配个里子,这么一路角,很聪明很活泼“什么事儿啊?”阿三说了“您不晓得,来了很长时间了,望台上扔戒指扔各种东西的,我们老板说了不让见,现如今人家死其白咧的非想见一面儿,而且我跟您讲她很有钱阿不怕花钱。”
高三奎一听这就乐了“太好了这两天手里正没钱”高三奎阿抽大烟,当然了过去戏班儿里抽大烟的人是多的,过去的大烟跟现在的的吸毒呢意思差不多,但是毒品的危害力不太一样,大烟就是罂粟阿最早这东西叫福寿膏阿据说在医学上能有什么作用。但是越抽呢越不过瘾,大烟抽来抽去瘾就大了,跟喝茶似的,刚开始一块钱一吨的你能喝,喝些日子就喝不了了,五百块钱一两你慢慢喝去吧挑费越来越高,这抽烟不行越抽越次越抽越次,最后恨不得抽带笤帚苗儿的,才过瘾呢。抽大烟也是,大烟后来又发明白面儿了,白面儿比这就不一样,提炼出来的。抽白面儿老先生可能有人还知道讲究抽高射炮,一根烟卷,烟丝拧出一半儿,把那白面儿续到里边儿这么举着点着了抽。这叫高射炮不能撒出来,后来还有人发明小烟袋,直接拧到里边儿这么抽,这是很方便了。这东西是这样,越抽完了啊越难受,当时是过瘾了可是觉得很干,很干渴必须想吃凉的东西,过去有钱人抽完大烟吃点儿……那年头儿有钱人就吃点儿进口的水果,吃那个就好一点。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花得起这钱,一般有的人渴也干喝汽水儿,可有一样儿,喝完凉气水儿马上着瘾就上来,刚抽那白抽还得来。也不谁发明的这东西,过去来说旧社会也有着禁烟的,北京城就有,逮着之后先剃一头脑袋上留一十字儿,强制戒烟一个月出来了胳膊上刻一十字儿,拿蓝墨水涂完了,第一次没事儿第二次逮着还这样,十字儿要是有仨就枪毙,过去的规矩阿。高三奎就好这个,戏班儿人喜欢抽烟,为什么呢,太累,有时候一天是两出戏有时候一天三出戏,而且过去来讲戏班儿里没有说一个人就顶一个活儿的,啊我唱小花脸就这一场前面有一个?????后边儿有一个解差最后可能还有一个皇上都是我这一个人演小花脸,后边儿添几笔就是一个活儿这一晚上不定出来多少趟,为什么呢,为了活着,这家唱完了洗了脸奔那家赶,很累。累怎么办呢,要麻痹自己有的时候太累了什么肚子疼啊这儿难受那儿难受,抽一口大烟,短暂的麻痹自己,所以很多艺人那会儿呢都愿意抽烟,高三奎也是如此。抽可是抽,他这戏份儿阿,供不上。他抽得多也没钱怎么办呢,正着急呢听这么一信儿,把高老板乐坏了“太好了啊这事儿我要给搭搁成了,能白得了我么。好我跟你去吧!”面见辛凤卿,说您说吧怎么着需要我帮什么忙啊?“我呀很喜欢刘汉臣刘老板,但是呢我想见他一面都很难,您能不能帮我这忙。”“你放心,我们师兄弟儿啊我们都是戏班儿的,他唱麒派我唱汪派,我们这是老生,没得说跟亲哥们儿一样。”“好极了,那明天晚上演戏的时候我还来,我给您点儿东西麻烦您转交。”“好嘞!”“您别走,”一伸手拿出这么一掐现大洋来“给您这个,这是谢谢您。”“你这事儿闹得,什么都没干呢你……明儿还给吗?啊?”“您甭管了,白不了您。”当天回去辛凤卿夜不成寐睡不着觉了,摊开了纸拿笔给刘汉臣写了一封情书,把自己这意思全说了这么长时间我如何仰慕你如何如何全写上很希望跟您见一面儿,写完了都封好了转过天来又来看戏来了,刚坐到包厢里边儿高三奎就来了,怎么呢,那钱花完了。来到这儿一见,说您有什么东西让我转交啊?“你把这个拿走”就把这封信拿过来了,一伸手又拿出一张一百块钱的纸票“这是我谢您的,您受累把这封信交给刘老板。”“好嘞!”拿着信拿着钱,高三奎出来了,出来之后一琢磨这事儿可难了,想的是简单阿,我给他,他非跟我急了啊,汉臣是一个很正直的人啊,他这一瞪眼“以后别管这事儿了啊”我这财路可就断了,我怎么能把这财路接上让他时间长一点儿呢?对得让刘汉臣给回封信。有这封信回去,才能勾出下一个一百块钱来,挺好,可是汉臣绝不会写的,怎么办呢?嗯他不写我写吧!对我来吧,这封信他可没给刘汉臣,晚上回到了自己住的旅店,摊开了纸拿过笔来,高三奎为了难了,打小学戏啊这个学问不大,幼儿失学哪有这么大的学问呢,一琢磨这个人家不定是哪家的大小姐呢,我写的要是言词粗俗了也不像汉臣呢,我得写的文邹邹的,嗯,子曰,我也很爱你……她未必信!我都不信!写点儿什么呢?……溜溜的急了大半宿,猛然间想起来了,我写别的也不会这样吧图个省事儿,我给她抄一段儿戏词儿吧!我把唱戏那词儿写上。她爱怎么理解怎么理解,对,摊开纸写什么呢,哎我会个斩黄袍,我把这写上吧!“丹凤眼来看端详,果然是一阵好战场,人成对马成双,刀枪剑戟列摆两旁,桃花马坐定一女将,口口哭的北平王,明明知道故意讲,何方女将反汴梁?”写完了叠好了装一信封,转天晚上一望两望一瞧包厢里边儿,来了。高三奎到这儿“这是刘老板给您的信。您瞧瞧这个。”“真的呀?”辛凤卿接过来眼泪儿都快掉下来了,朝也思暮也想今天汉臣给我回信了啊,太高兴了,抻出一张一百块钱来“给您这个”“不是你就不合适了你这就……哪能见天儿这样呢,你说我这……”“您拿着吧,您受累,我烦了多少人都没办成这事儿您给办成了,我谢谢您。”“不是您这……这显得我就爱财了这就!……啊这不合适这就阿。”“您别走,我这儿还有一封信,您把这个信给刘老板。”把信又拿回来了。辛凤卿坐在包厢里把这封信抻出来一瞧,丹凤眼来看端详,什么意思?哦!我坐在上边儿他跟底下,斜眼儿看我, 丹凤眼来看端详。果然是一阵好战场,那可不么,我跟楚玉璞这事儿,跟打架似的,对对对。人成对马成双,刀枪剑戟列摆两旁,恩对还有盒子枪呢这里头啊。桃花马坐定一女将,甭问呢,我就是那女将,桃花马?哦这老妈子。口口哭的北平王,北平王是干吗的呀,才疏学浅,人家刘老板学问太大了,你看人家写这唐诗阿,不管怎么说吧,这是给我的一个信物,收起来吧,收起来了。那么高三奎回去之后呢,把呢封信拿到家里边儿一瞧,还得回信啊,今儿写什么呢,刀劈三关吧!“刀劈三关威名大……”写挺好西皮流水都写完了,简段截说吧连着一个月每天给送一份儿词儿去,辛凤卿就攒了不少了这就,一个月过去了,辛凤卿心说要这么看我跟刘汉臣这个关系应该是不远了,你想啊,每次都四六八句的给我这么写,这样吧我呀上后台找他去吧,他这么大一老板,名家名角,让他出来不现实,我找他去吧,对,带着老妈子问了这个茶房伙计后台怎么走,找到后台,一问啊还真有人说瞧在那个屋里边儿,刘老板跟那儿扮戏呢。像这个角,都是单有一间屋子,什么匣子预备好了,水盆毛巾,有跟包的伺候着,不像现在,过去来说多大角儿也的自己扮戏。现在我们一些个大的院团,演员往这一坐一抬脸,专门儿有人过来给你化妆扮戏,过去不行,过去多大角儿也得是自己化妆。生旦净丑,过去戏班儿还有这规矩,小花脸要先动笔,这丑啊这一后台梅兰芳的班儿也的是小花脸先动笔。他先画,他画上了别人才许化妆,因为据说过去来说这个戏班的祖师爷是唱小花脸的。所以说在戏班儿里头小花脸得身份很高,打鼓的还有小花脸,这是戏班儿里能主持正义有事儿冲他们俩人儿说。或者是打鼓的给了,或者是唱小花脸的给了。有这规矩。过去来说这个角儿都自己扮戏,像这个身份的有自己一间屋子。辛凤卿推开了门往里一瞧,刘汉臣还没扮戏呢,为什么呢,头里边儿有两出帽儿戏跟那儿垫着呢,跟这儿正歇着呢,旁边儿有跟包的给托着茶壶,闭目养神。门一开新凤卿站在门口这心登登登乱跳啊,心说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刘汉臣阿,现如今是近在咫尺,每天在剧场里边儿我坐在包厢里他站在台上,今天这感觉跟往常不一样了,心里边儿有万语千言说不出来了,不知道说什么站这儿就愣了。可是心里说你总得认识我,一个是我没少捧你,包厢离你最近你也看见过我,二一个来说着一个多月传书递笺,你光唐诗给我写了多少了?你得认识我。所以站在门口呢想说话又没敢说,拿眼睛一看刘汉臣,刘汉臣一睁眼。那么说认识她么?知道她是谁,啊就跟说相声一样,这一出场,后边儿当然未必看得清楚,前排这些位,这每天都来的这些个,我们心里都有个数儿,你要说瞪着眼我没见过,那是瞎话,刘老板也是哦知道捧我的,可是姓什么叫什么,不知道。站起身来“您找我么?”“啊?”这一问阿辛凤卿说不出话来了,我怎么说啊,站这儿傻了“啊我……我没事儿”“噢您没事儿,那我要扮戏了”什么意思,要没事儿我要扮戏我化装了啊,你该干吗干吗去吧,这就是软托,明白人就得是“啊那您忙着,我不打扰您了。”到戏班儿后台都是这个“你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扮戏了啊,忙你的。”就是轰你,你绝不能“扮戏了太好啦我就是为看这个来的啊!……我没看过,你来吧我看看。”没有这样儿的阿,辛凤卿很聪明“哦好好,那我不打扰您了。”转身出来,回哪儿呢,回自己的包厢往这儿一坐,心里边儿别扭,准知道送信的高三奎这里边儿有事儿,等着吧,还没到点儿呢,一会儿就得来。正琢磨着呢,高三奎来了“刘老板又给您写了封信,这回是四篇儿啊”怎么是四篇儿呢?哭祖庙,这戏最大了啊。“给您这个。”“嚯!这回比往常给得多是吧”“那是刘老板越来越爱您了您知道吧!您拿着吧!”“行,明天您有时间么?”“啊?什么时候?”“明天中午吧我请您吃顿饭吧。”“哟您瞧这个……让您破费。合适么?”“你别说别的了,明天吧,劝业场后边儿有一个红叶,到那个酒楼我请您吃饭。您一定要去。”“哎您放心我明天准去。”高三奎听到这儿心里高兴,天津卫大小饭店是不少,但是红叶了不起,在哪儿啊,劝业场后头,现在9路汽车站那块儿,现在这个饭馆没有了,在当初这家饭馆与众不同,比如说你到哪个饭店去吧登瀛楼要碗儿馄饨,6分钱,加鸡蛋9分,一大碗热气腾腾上边儿还得飘着什么肉丝儿都挺好,一大碗才9分,你要上红叶8毛,贵,特别的贵。可是你就尝去吧,哪怕是炒土豆丝儿,你尝一口你就觉得哪儿的饭都没法儿吃了,就这么好的厨子,叫红叶。一般人吃不起,太贵了,一听说上那儿去搞三奎都乐坏了头天晚上散了戏都没吃饭,明儿我的吃这个去。转天戏是下午的戏,一琢磨呢中午吃完饭正合适,上午11点来钟换换衣服又洗把脸由打这儿出来赶奔红叶,一到这儿了,门口的服务员远接高迎吧,上这儿吃饭都是有身份的,让到里边,说这个有人定好了,“对我们知道,您请来吧里边儿”有一雅间儿,推门往这儿一坐自己很明白,坐在了下首,饭馆里边儿这座儿分上首下首,就是主位客位,那么什么叫主位什么叫客位啊,主人和花钱请客的主儿应该坐在主位,就是啊一进门甭管你的门是冲哪边儿开这个座儿是冲着门,这人往这儿一坐着脸看着门,这是主位。有人说了冲北,不对,饭馆这门不定冲哪边儿,下垂首这个就是背冲着门,这是客位。高三奎这个懂啊,往这儿一坐等着吧,一会儿工夫上了二十来个菜,一瞧这一桌菜这得多少钱呢啊,心说这主儿实在是太有钱了,等着吧,菜也上齐了工夫不大由打外边儿辛凤卿进来了,带着老妈子大模大样往这上垂首一坐,冲老妈子一努嘴儿,老妈子出去把这门给带上了。辛凤卿往这儿一坐由打怀里边儿,把这一摞信搁这儿了“高老板”“哎呀您别这么客气……您这请我吃饭,太高级了,我知道这儿挺贵的……”“没事儿,给您添麻烦”“不客气不客气!尽我所能尽我所能啊,您这喜欢刘老板,我应该给您帮这忙。”“噢,汉臣跟谁学的啊?”“跟麒麟童啊周信芳。”“噢,唱得是麒派是么?您是?”“我是老生啊,您懂啊。”“你也是麒派?”“不不,我唱的是汪派。他唱的是麒派。”“噢”辛凤卿点点头“那你看这好几十封信里边儿有一段儿词儿是麒派的么?这都是汪派的呀!啊?我一天一百块钱就买段儿词儿啊?我可扫听了,买一本儿京剧大观花不了这么些钱。啊?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跟我说实话吧!”“哎哟,”高三奎一听啊脸腾就红了,人家知道了“哎哟,我说您……这事儿闹得……我……我不是成心的”“我不管你是不是成心的,我可告诉你,这个东西不是刘汉臣写的,可有一节,这上边儿写着刘汉臣的名字,我就当它是刘汉臣写的,千年的文字会说话,不管到哪儿白纸黑字写的是刘汉臣!”高三奎一听着心里咯噔一下子,坏了人家这是威胁我呢“哎哟我说姑奶奶,这事儿是我错了。前错万错是我的错,我可是好意,我不是想骗您,我承认阿这是我写的,可我为什么骗您呢,我是这么想,难为您一片真心喜欢汉臣老板,可这个事儿呢也不是着急的事儿,三言两语也做不到,保不齐过俩月或者过仨月就有这么一个机会能把此事促成,所以我,我狗胆包天,姑奶奶您原谅我是我自己写的,这事儿是我错了,您原谅我吧!我是好意。”“高老板,您既然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我再说别的也不合适,我还告诉你你别害怕,这个事儿我不追究了,真也罢假也罢,这事儿算是过去了,以前给你那些钱不要了,不算什么,姑奶奶有的是钱,这算什么呀你拿走随便让你花去,还告诉你你看这儿了么”一伸手掏出五张一百的来啪往这儿一扔“这个也是你的。知道么,拿走吧。”“姑娘,我这个……我就有点儿不要脸了我就。我回去我还得写!”“嗯??”“不是这事儿过去了吗?我给您写封感谢信。我左右手一样儿来一封!”“哪儿那么些废话不够你说的,行啊这事儿啊就到这儿了,不过你可记住了你欠我的人情。”说完话站起身来拿起自己的包推门出去是扬长而去。高三奎坐在这儿啊,浑身是出了一场透汗哪,心说这叫什么事儿啊,挑大拇哥,人家这位了不起。别看是个女的,做出事儿来比老爷们儿还刚强,我干这叫什么事儿啊,心里难受,叹了口气“哎!伙计,上米饭吧!”怎么呢,都凉了。光害怕了,都吃完了,回到后台瞧见汉臣就觉得亏心,他要不说阿其实这事儿也没人知道,晚上闲得没事儿跟阿三念叨这事儿,说这事儿啊真悬,你把她倒给我了,现如今人家这位,看上你们老板这位,不死心哪,但愿她别出事儿,真出了事儿,够咱们喝一壶的,这主儿花钱如流水一般呢,惹不起人家。阿三胆儿小,把这事儿呢跟汉臣就说了“阿老板啊,有这么一个事情……”一五一十一说,刘汉臣一听这火儿腾一下就上去了“你把他叫来,把高三奎找来吧。”“噢好”阿三出来了“高老板,刘老板叫你过去一趟。”“干吗呀?”“有事情和你讲。”“你跟他说什么了么?”“我怎么能够讲那些事情呢!我没有讲这么细嘛!”“告诉你就你这破嘴说实在的啊,什么事儿不能告诉你嘴太快,当然了我比你还快,我要不告诉你没这事儿!”去吧,来到这屋儿“师哥!”再瞧刘汉臣面沉似水“唉!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儿,咱们在外边儿是唱戏的,咱们不是出来胡作非为的,作为艺人来说,出不起事情,有何况咱们呢,人生地不熟,在天津这儿唱戏,要加着小心呢,你知道你得罪谁了你知道你会惹上谁啊?这事儿不算完,你跟我走,见老太太去。”“哎哟师哥,你别介啊,我错了!怨我我嘴快,我不该跟阿三说!啊行吗,阿三这嘴也快,他不该跟你说。咱别跟老太太说了。”汉臣叹口气“你不知道我也嘴快么?啊,不跟我妈说,我难受得慌。大小到大没有什么事儿瞒着我母亲。”走吧,你看这事儿闹得,那走吧,发昏当不了死,来到这屋,跟老太太一说,刘汉臣大孝子阿,一丁点儿都没瞒着,一五一十怎么回事儿出来进去全说了一遍,老太太听完了,闭上眼睛半天没说话,屋里边儿的气氛很凝固,人就是这样儿啊,有什么事儿马上说出来这没事儿,啊您看刚才这事儿怎么怎么着,我们把您屋那玻璃砸了。“啊?玻璃砸啦?瞧这孩子们淘气,来找一师傅来给换上吧!”这就没事儿了,就怕这个,“把玻璃给您砸了,您看怎么办呢?”这儿不说话闭上眼,“哼哼哼哼……”估计这后果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