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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声《黄鹤楼》(张笑侠)
甲:你瞧,不拘那一界的人,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搪。
乙:怎么?
甲:这话您不大信不是!
乙:对啦!有点儿不信。
甲:不信不要紧,您就去调查一下。您瞧那做官的与做大事的人,不论他是文是武,多一半全是客客气气的。您再瞧他的下人,可就与他的主人大大不同了!
乙:怎么?
甲:他的主人不是见了人非常客气吗?
乙:啊!
甲:他见了人与他的主人大相反,是非常不客气。尤其是现在的一般人,多一半的是华丝葛眼哔叽呢西服装的脑子。
乙:什么是华丝葛眼哔叽呢西服装的脑子呢?
甲:这个你全都不懂得!就是眼高看不起人,你要是穿一身布衣服去,打算见他们上头的人,他也不管你与他的主人是什么交情,不用他们上头人费心,他就作了主意,不见!
乙:那似乎有一点儿太不讲理了!
甲:谁又说他讲理呢?
乙:假如你要是穿华丝葛去哪?
甲:你要是穿着华丝葛或是哗叽去呀,那就比穿布衣服去好多了。最好你是穿西服。要是穿西服与穿布衣服比较起来,那真是天地之别,好似穿布衣服的是他的孙子,穿西服的是他的祖宗,你看差多少!
乙:嗬!真不得了!有钱还是置一身西服穿吧!
甲:不但是当下人是这样,就是现在的买卖也是如此。
乙:做买卖的不应当看不起人哪,好坏买多买少全是财神爷,怎么也看不起人呢?那可真不是买卖规矩!
甲:记得有一次,我去前门的一家布铺去买布,也不用说哪一家布店了。
乙:你说出来也让大家明白明白呀?
甲:别说了,说了出来要叫人家见着好打我呀!
乙:好在打你我不疼,也没多大关系。
甲:别说啦!你猜怎么着?可倒好,我到了那家布店,他们的伙计看见了我,全都不爱言语。后来看柜的先生看着过不去了,这才叫他们过来,问我买什么。虽然不大爱理我不是,可是全都看着我。
乙:那是小心你,怕你偷人家!
甲:咱们哥们儿哪能够偷人家呀!
乙:不少偷!
甲:偷倒也是偷过,不过这是前几年的事了。现在不偷了!
乙:知过必改,坏人变好人。
甲:现在虽然不常偷了,偶尔间还犯一回这个病。
乙:什么病啊?
甲:就是偷哇!
乙:好德行,还没改!
甲:偶尔犯一回也没有多大关系呀!
乙:不成,这个病一点儿也不应当有。
甲:后来又进去了一位穿一身亮堂堂的一个小媳妇,嗬!可好,不得了啦!就好似进去了一个财神奶奶一个样。有十来个伙计全都跑了过去,团团围围把她给困在了中间,给让到后边,小徒弟也忙了,倒茶的倒茶,拿烟卷的拿烟卷,划洋火的划洋火,真叫热闹,就一通儿应酬哇,真叫不得了。我一看他们这样儿呀,伙计徒弟们全部张罗去了,我借着这个乱劲,拿起两匹布就往外跑,一气儿就跑到家去了,你说我有能耐没有能耐?
乙:这个不算能耐,还是没有忘掉偷人家,这个布店也真大意,竟会叫你跑了。
甲:你瞧!跑不了还算能耐!
乙:好德行。
甲:这完全是打哈哈,哪儿有这么回事!他们这种势力眼的做买卖的真叫可恨!
乙:对啦!
甲:您瞧还有这种人,三句话不离本行。就拿您说吧,您天天在这儿说相声,一天您没有买卖,出来溜达,遇见了人,人家问您说你今天没做买卖呀?你一定要好好端端地说:“可不是吗您。”你决不能对着人家说:“哐!来呆令哐!”(此系说相声时爱说的锣鼓点子)
乙:对对!
甲:还有梅兰芳博士,您别瞧他在舞台上是女声女气的,要是到了他的家里,他也是女声女气的,那样房东就快说话了,请您找房搬家吧!
乙:对对!台上是台上,家中是家中。
甲:刚才提起梅博士来了,我也犯了戏瘾。
乙:那您上戏馆听去吧!
甲:不是听戏的戏瘾,是唱戏的戏瘾。
乙:听您的话口儿您许是会唱吧?
甲:您不知道?
乙:对啦,不知道。
甲:我是富连成头科的学生?
乙:噢!您是富连成的学生?
甲:对啊!
乙:您在科里叫什么?
甲:我就叫:“连带关系”。
乙:怎么起这么一个名字?
甲:为的是新鲜。
乙:好新鲜!
甲:您瞧皮黄这个东西可不是打哈哈的,不容易得很!
乙:可不。
甲:你别瞧那票友儿,在票房里边唱得非常的好,您一听多了不值,足值十元钱,一到后台化上了装,就值八元了;等到一登台,就值六元了,再一唱就值四元了,再一做,值二元了。
乙:怎么越来值得越少?
甲:越来越不成嘛,怎么不值得少?我记得有一次有某饭庄的堂会,有一位票友儿,是唱老旦的,要说这位票友儿的嗓子,还是真不坏,那天唱的是《滑油山》。
乙:啊!
甲:他并没有登过台,这是大姑娘坐轿子。
乙:此话怎么讲?
甲:就是头一回,在后台有人给他化好了装,在后台先唱一句倒板不是?
乙:对啦!
甲:这句倒板的词是:“黑暗暗雾沉沉一阵昏暗”,您在前台听吧,真得说是嗓子洪亮,其余音大有绕梁三日之概!就听台底下一片叫好声与拍掌声。
乙:真好嘛,当然有人叫好。
甲:就听大鬼喊了一声:“拉着走!”就把这位老太太给请上台来了,上台应当唱一句碰板呀!
乙:啊!
甲:好!你猜怎么着?
乙:更唱得好了!
甲:好倒好,可也得会哇!他把词忘了。直问大鬼:“我唱什么呀?”大鬼说:“我知道你唱什么呀!”
乙:忘了词真也糟心!
甲:越想不起来越着急,越着急还越想不起来!
乙:那是一定啊!
甲:您猜怎么着!这个去大鬼的真叫高,见他实实在在的是想不起来了,呆呆板板的在台上站着真不大好看,便喊道:“来呀,拉回去!”
乙:好漂亮!怎么又拉回去了?
甲:不拉回去怎么办呢,呆呆的在台上站着大概也不大好看!
乙:干什么大概不好看哪,简直的就不好看嘛!
甲:所以说票友儿真叫好,不容易,您瞧人家那科班,七年方才出科,一板子一棍子打出来的。在从前学戏不说学戏,全都说是打戏,由此看来,他们挨打的轻重,也就可想而知了。
乙:对啦!早年的科班打得非常的厉害。记得我们从前有一家街坊,是一位教戏的,那个时候他家里教的两个小孩子,全是学武生。有一次因为学台步,错走了一步,他老先生拿着枪就是一下,把枪都打坏了。又有一次,忘记了是因为什么,他把小孩一提腿提溜起来了,一下子给扔出一丈多远去,把那小孩摔得口吐白沫,你说多么厉害。
甲:现在的一般票友儿,差不多全是大爷脾气,什么打,好嘛!你说一说他,他全都不爱听,他们的心理是这样:“大爷有钱。”
乙:对啦!
甲:我学戏的时候可没少挨打呀!
乙:你学的是哪一工?
甲:我学的是硬上弓!
乙:什么?
甲:硬上弓啊!
乙:什么叫硬上弓呀?
甲:硬上弓你全不懂得?你可是有点儿地道的中国大饭桶!
乙:我真不懂!不但我不懂,而我还是没有听说过伶界有这么一工角色。
甲:你这才是少见而多怪呢!
乙:对啦!我实在的有一点儿少见多怪,没有什么说的,咱们哥儿俩怪好的。请你指教指教吧!
甲:这没有什么,自己弟兄,何必如此客气!硬上弓者即文武老生工之谓也。
乙:你别这儿挨骂了!
甲:打了半天哈哈,搅了您半天。
乙:没什么!没什么!
甲:我帮一帮您吧!
乙:谢谢!谢谢!
甲:您会唱吗?
乙:不敢说会,不过略微懂一点儿,反正没有您入过科班的好哇!
甲:不必客气,今天咱们二位唱一出。
乙:好!唱一出什么戏呢,是文的好是武的好?
甲:还是唱一出文的好。
乙:文的唱什么呢?
甲:随便您说。
乙:唱一出《珠帘寨》吧?
甲:《珠帘寨》不好!
乙:怎么不好!
甲:角色太多,也太累!
乙:要不然唱一出《群英会》吧?
甲:《群英会》也不好!
乙:那么唱一出《群臣宴》?
甲:《群臣宴》更没有意思了!
乙:那么全没意思啊!
甲:你不找有意思的说嘛!
乙:咱们唱《白虎堂》吧?
甲:对啦,辕门斩子《白虎堂》,这一出可好!
乙:咱们就唱这一出吧!
甲:我不会!
乙:我说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不是不好,就是没意思,要不然就是不会,那唱什么呀?
甲:我出一个主意吧,咱们唱一出《黄鹤楼》。你看好不好?
乙:好好!咱们俩人先分一分角色。
甲:《黄鹤楼》所用的角色也不少,咱们先算一算;刘备、孔明、张飞、赵云、周瑜、鲁肃、甘宁、刘封,一共八个人。咱们俩怎么样的分法呢?
乙:我去刘备,你去孔明,我再去一个张飞,你再去一个周瑜,其余的赵云、鲁肃、甘宁等咱们临时该谁去谁去。
甲:好吧!谁先唱?
乙:刘备先上啊!
甲:好你先上吧!
(乙做上台身段)
乙:(念引子)“地得人和,灭孙曹,孤心安乐。(坐介)日月重明照英雄,仰仗卧龙建奇功,虽得地土归王位,未得遂意高祖封。孤,刘备,弟兄三顾茅庐。请来诸葛先生,累建奇功;孤虽住荆州,与东吴未分明白。正是:苍天遂孤意。重整汉帝基。”(乙看甲,甲不语)
乙:该着你啦!
甲:该我干什么呀?
乙:该你上台了!
甲:我去谁呀?
乙:你先去一个刘封。
甲:刘封说什么呀?
乙:你不会呀?
甲:不会敢跟你唱。
乙:你会嘛怎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呢?
甲:我忘了,你告诉我一句也不要紧哪,干什么呀!我这是给你帮忙呢?
乙:好,我告诉你,你应当说:“忙将东吴事,报与父王知,参见父王。”
甲:我是你的什么呀!
乙:你取的这个角色是我的儿子。
甲:别挨骂了!谁要你这样的爸爸呀!
乙:谁要你这样的儿子呀!这是唱戏,不是真的,我是你爸爸。
甲:噢!那就是了,我说的呢!好!来吧!“忙将东吴事,报与父王知,参见父王。”
乙:“罢了,进帐何事?”
甲:我知道干什么呀!
乙:我说你一点儿也不会啊?
甲:为什么不会!不会就敢跟你唱了?
乙:那么你不念词儿?
甲:我忘了!
乙:你又忘啦,我看你大概全都忘了!
甲:没有!没有!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
乙:我告诉你。你说:“东吴有书信到来,父王请看。”
甲:噢!还是那个老词儿呀!我想起来了。
乙:那是一定啊,我不说你也想不起来。我一说你就想起来了。快说吧!
甲:“东吴有书信到来,父王请看。”
乙:“东吴有书信到来,待孤拆开观看。”
(甲乙同念唢呐牌子)
乙:“来,请诸葛亮先生!”
甲:我又该换诸葛亮了吧?
乙:对啦,快着吧!
甲:我又该说什么了?
乙:你怎么又不知道哇?
甲:我方才倒是想起来了,叫你一催又忘了!你告诉我吧!
乙:好,我告诉你!你说:“东吴摆下杀人场,狸猫焉能胜虎狼。参见主公!”
甲:噢!还是那个老词呀!我会了。
乙:你又会了,快说吧!
甲:“东吴摆下了杀人场,狸猫焉能胜虎狼。参见主公。”
乙:“先生少礼,请坐!”
甲:不必客气!
乙:哪儿又跑出一句“不必客气”来?
甲:不对吗?
乙:不对!你真糟心!应当说:“谢坐,宣臣进帐,有何军情?”
甲:对啦!我给忘了!
乙:你全忘了!
甲:“谢坐,宣臣进帐,有何军情?”
乙:“东吴有书信到来,先生请看!”
甲:来了来了吧!看他则甚?
乙:这又是哪来的词儿呀?
甲:不对吗?
乙:不对!
甲:那么是什么呢?
乙:您一句也不会,得啦,别唱了!
甲:这几年不唱了,我把词全都给忘了,咱们揭过这一点儿去吧!
乙:也可以!那么从哪儿起呢?
甲:咱们就从刘备起身唱好不好?
乙:可以!我先唱。(唱):“好一个大胆诸葛亮,勒逼孤王过长江,龙潭虎穴孤去闯。
甲:“山人送主公!”
乙:“唉!你分明是送孤我去见阎王。”
甲:(唱)“一见主公出宝帐,那旁来了翼德张。”
乙:走哇!(唱)“心中恼恨诸葛亮,作事不与某商量,怒气不息宝帐闯,你快快还我大兄王。”(白)“可恼哇,可恼!”
甲:“三将军怒气不息为着谁来?”
乙:“我就为着你来!”
甲:“为山人何来?”
乙:“俺大哥过江赴宴,怎么不叫俺老张知道?”
甲:“叫你知道作甚?”
甲:“好东西!我非打你不可!”(打介)
乙:得了!得了!先生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