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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声《滑油山》(侯宝林)
甲:解放后戏曲有很大改革,创造了很多新剧目,也挖掘了很多老剧目,像《十五贯》、《生死牌》、《赤壁之战》、《满江红》。
乙:这都是好戏。
甲:是好的都把它继承下来,有的戏就不能整理了。
乙:什么戏不能整理?
甲:像《骊珠梦》,又叫《梅龙镇》。
乙:噢,也叫《游龙戏凤》。
甲:就是这个名字不对。那怎么叫《游龙戏凤》呢?应该叫调戏民女。
乙:怎么叫调戏民女呢?
甲:你想,正德皇帝私游走到梅龙镇一家小酒馆儿,这家酒馆儿是李龙、李凤姐兄妹俩开的,哥哥没在家,正德皇帝就调戏李凤姐儿,这叫什么行为!
乙:是不怎么样。
甲:就这种行为还被歌颂啦,什么人写的剧本呢?
乙:一定是士大夫阶级。
甲:皇上调戏民女叫游龙戏凤,你不信老百姓来这手儿……
乙:那怎么样呢?
甲:游街示众。还有像《九更天?马义救主》,又叫《滚钉板》。
乙:这戏不错。
甲:什么不错。宣传奴隶道德。
乙:不,我说技巧不错。
甲:什么技巧?只有腔儿好听:(学)“那二人他待我恩德非浅。”
乙:噢,这个腔儿好听。
甲:《四进士》里也有这个腔儿:(学)“三杯酒下咽喉把大事误了。”
乙:对了,那就甭挖掘《九更天》了。
甲:还是的。挖掘传统首先从内容考虑,其次再考虑技巧。像包文正的故事……
乙:包公戏可不少。
甲:可是有好有坏。像《秦香莲》就好。要铡陈士美的时候,皇姑、太后都来了,包公没办法了,拿出三百两银子,想把秦香莲对付走就完了,也是无可奈何。那点儿唱词编得好:(学)“这是纹银三百两,拿回家去度饥寒;教子成名把书念,千万不可再做官。你夫倒把高官做,害得你一家不团圆。”
乙:好!把包公的矛盾心理全写出来了。
甲:包公戏里也有不好的,像《探阴山》,只是听听唱腔儿。《铡判官》也不合理。
乙:怎么?
甲:就为描写包公为官清正,断案不冤枉人,跑到所谓阴曹地府去把判官铡啦。
乙:啊,对呀。
甲:对什么?
乙:包公有个“游仙枕”,枕着那个睡觉,就能到阴间去。
甲:噢,包公有游仙枕就能到阴间去?
乙:啊。
甲:那么王朝、马汉、张龙、赵虎这四个怎么去的?
乙:他们跟着包公一块儿去的。
甲:五个人睡一个枕头?
乙:那我倒没打听。
甲:就算是五个人在一块儿睡,睡觉时候还得抱着铡刀,若不然怎么铡判官哪?
乙:嘿,如倒想得周到啊!
甲:还有几出老旦戏我看也甭整理。
乙:哪几出?
甲:《滑油山》、《游六殿》、《目连僧救母》。
乙:这几出戏?
甲:纯粹是为封建统治阶级服务的,宣传迷信。
乙:嗯,这戏不太好。
甲:当初还有人把这戏连起来编成本戏,叫《五鬼捉刘氏》。
乙:对了,因为刘氏在阳间不行善事,到了阴曹地府受罪,上刀山,下油锅。
甲:阴曹地府在哪儿呀?
乙:在鄂都城。
甲:鄂都城在哪儿呀?
乙:在四川省,离万县不远儿。
甲:你去过吗?
乙:没有。
甲:这是封建统治阶级编造的。你从重庆坐船到武汉,就路过酆都城。那里的人们跟咱们一样。根本没有什么阴曹地府。
乙:那干吗戏里弄这套?
甲:宣传迷信嘛。当初北京有个麻老旦,专唱这路戏。
乙:麻老旦。
甲:哎,他姓马,一脸的大麻子,所以都叫他麻老旦。
乙:麻老旦叫什么名字?
甲:不知道,他是“票友”下海。过去的票友都不写名字,姓什么就叫什么“处”;孙菊仙,没下海以前就写孙处。麻老旦姓马,就叫马处。
乙:若是姓刘呢?
甲:叫刘处。
乙:若姓聂?
甲:就叫聂处。
乙:“孽畜”?离妖精不远了。
甲:因为他一脸大麻子,扮相儿不好看,专跑“顺天府”各县,这一出《五鬼捉刘氏》红遍了各县各村,谁一提起麻老旦的《五鬼捉刘氏》,都赞不绝口。
乙:噢,这出戏他唱得好?
甲:不单唱得好,做工也好,他唱得好哇,他想把他儿子教好。
乙:对,父传子受嘛。
甲:他这儿子,从小儿就在后台长起来的,可就是学戏不成;一出《滑油山》学了半年。
乙:太笨?
甲:也不是。他起心里不爱。
乙:那么他爱什么呢?
甲:吃喝玩乐没有他不爱的。他爸爸能挣钱,他能花。他越来越大,他爸爸越来越老。他爸爸是个有名的艺人,他是个地道的二流子。
乙:纯粹败家子儿!
甲:他爸爸一病他没辙了,才病了一个月,家里是当卖一空。
乙:是呀,有多少钱也不够二流子花的。
甲:这天早晨起来,一个子儿没有。“爸爸你看怎么办哪?”
乙:病人有什么办法?
甲:“唉,小时候叫你学戏你不好好学,现在我唱不了啦,你呀‘跑海’去吧。”
乙:什么叫“跑海”呀?
甲:就是到后台告帮。
乙:噢,就是找人求助哇。
甲:“到后台先道辛苦,给祖师爷磕个头,坐在二衣箱上。人若是问你哪行的,你就说老旦门儿的,人若问你住班儿呀,你就说跑海。千万别说住班儿,你就会一出《滑油山》,现在横也唱不了啦。”
乙:上哪儿“跑海”去呀?
甲: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儿,有唱谢秋戏的,他到那儿一瞧,是个大空场,路北龙王庙,路南是戏台,看戏的人有站着的,有坐着的,还有蹲着的,有趴着的。
乙:怎么还有趴着看戏的。
甲:离远的上树了,找个树杈一趴。
乙:嘿。
甲:只有戏台前边儿有几张桌子,摆得挺整齐,那不是一般老百姓坐的。
乙:谁坐的?
甲:土豪劣绅,衙门人坐。戏台前边有赶档子的,卖瓜子儿的,卖花生的,卖糖豆儿大酸枣儿的,还有一份卖炸糕的。
乙:野台子戏都这样。
甲:这位二流子就奔后台了,给大家道了辛苦,给祖师爷磕了头,就坐在二衣箱上了。
乙:这倒全对了。
甲:后台管事的赶紧过来:“噢,您是占行的?”“我是老旦门儿的。”管事的一听高兴了。
乙:怎么?
甲:这班儿里正缺唱老旦的。
乙:噢。
甲:“您贵姓?”“我姓马。”“有个麻老旦您认识吗?”“那是我父亲。”大家高兴了――麻老旦的儿子一定错不了。“您在我们这儿住班儿吧。”“不,我跑海。”
乙:对,跑海。
甲:“怎么,您?”“我父亲病了,家里没饭吃。”大家一听,还真有义气,到前台给买了二十包子,十块炸糕,“您先吃。后台大伙儿给凑钱!”你三吊我五吊,十吊八吊大伙儿一凑,凑了二百多吊钱。
乙:还不错。
甲:他净等吃完包子、炸糕就拿钱了。台上的戏停了,吹过〔三枪〕来啦。
乙:怎么回事?
甲:本县的县长和他妈妈来看戏。台上暂停,吹〔三枪〕迎接县长,后台老板赶紧跑去问好,请太夫人点戏。
乙:还得让她点戏?
甲:不然她一句话你就唱不了啦。
乙:她点什么戏啦?
甲:县长的妈妈点了一出《滑油山》。老板跑到后台找管事的:“怎么办?咱没有老旦,她单点老旦戏!”管事的说:“不要紧,他要是昨天来,咱们一点办法没有;今天没关系。你瞧二衣箱那儿吃包子那位,是麻老旦的儿子,错得了吗?”“不行啊,人家跑海,不住班儿。”“没关系,你们把老旦的行头准备好了,我过去跟他说几句好话。我说扮,你们就给他扮上,到那时候他再说不唱都不行了。”
乙:好嘛,这叫硬架。
甲:一会儿大鬼小鬼都扮好啦,管事的过来:“少老板,当初老板《五鬼捉刘氏》这个本戏可好哇。”“啊,可不是。”“多会儿有工夫您给我说说这出。”
乙:让他给说?
甲:你倒说不会呀,他还要跟人吹吹:“全本的我不会,我只跟我父亲学了一出《滑油山》。”“那好,今儿您给我们票一出,我们学学。”
乙:怎么办?
甲:“不行,我老没唱了,想不起来了。”“嗨,您别客气了。告诉您吧,刚才县长老太太点了这出《滑油山》。我们这儿没老旦,您救场如救火。如果见了赏钱,您连这二百多吊一块儿拿走。来,给他扮上。”没容分说,七手八脚给扮上啦。
乙:给扮上了?
甲:跟着就上台啦。
乙:这就上啦。
甲:他那儿扮戏,管事的一使眼色,大鬼就上去了。半拉起霸道家门:“我,六殿阎君麾下大鬼是也。今有刘氏青提,做恶多端阎君大怒,将她打在滑油山前受罪。众鬼卒走上啊。”(学打锣鼓[导板头])
乙:这就得唱啦。
甲:头一句唱得还真不错:(学唱〔导板〕)“黑暗暗雾沉沉一阵昏暗。”
乙:还不坏。
甲:往下就坏啦。
乙:怎么?
甲:唱完〔导板〕他应该出台呀!(学打锣鼓〔帽儿头〕)念一句白,“老身今年”唱[碰板]儿:“五十整。”
乙:唱完这句呢?
甲:大鬼跟他说明打在滑油山受罪;拉着走,绕圆场,起唱[原板]。
乙:那么他怎么样呢?
甲:唱完[导板],下边词儿忘了,他不敢出来啦。
乙:啊?那大鬼怎么办呢?
甲:大鬼心里纳闷儿呀:“怎么不出来呀?噢,跟我会的不是一个路子。这都怨管事的,没对戏愣上。碰了不是?他不出来怎么办?我把他拉出来。”大鬼一转身,“呔!”拉着就走哇。
乙:这就可以出来啦。
甲:没出来,站到台帘儿那儿净剩哆嗦啦!
乙:噢,吓的?
甲:大鬼没有法子,跑到台帘儿还直跟他客气:“少老板对不起,我不知道您的路子,甭管谁对谁不对,咱们赶快出去吧。”说完拉起锁链儿就走。大鬼在前边儿,他在后边儿。应该锁链儿是个弧形,他这锁链儿都绷直了,这个哆嗦呀!台底下还真捧:“好哇!这身段多好哇,这个哆嗦一点儿看不出假来。”
乙:根本就不假。
甲:他不叫板,打鼓的也不敢给他起唱儿,光打撕边,大鬼一看怎么老哆嗦呀,哆嗦的工夫太大啦。大鬼一想:专卖这个抖功儿。好,咱们给你来个圆场,顺便提词儿;“刘氏要你上刀山哪。”(学打锣鼓〔长锤〕)台下也不叫好了。
乙:净哆嗦人家还叫好!
甲:转过身来,大鬼说:“少老板可别哆嗦啦,起唱吧。”
乙:他说什么?
甲:“我不会啦。”
乙:不会啦!
甲:大鬼一听就火儿啦,一脚把他踢到台下去啦。正掉在卖炸糕的油锅里。“你不会唱,上我们这儿蒙事呀?”“是你不会,还是我不会?让我上刀山,怎么又下油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