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言碎语不要讲,打动竹板说正章。
各位听书恁往东南看,大路上来了一个高身量。
这个人凛凛身材够八尺,膀粗肩宽有力量,
胳膊一伸赛梁檩,荷叶大的俩巴掌,
攥起拳来赛戽升,手指头扑扑楞楞棒槌长。
?牛腰,油篓腚,两条大腿赛房梁。
有一顶六棱壮巾头上戴,穿着一身青衣裳,
腰里系着丝鸾带,薄底靴子把足装。
肩上背着个小包袱,风风火火赶路忙。
恁要问来的哪一个?这位英雄住哪方?
这个人,家住在直隶广府清河县,城东不远孔宋庄,
他爹的名字叫武贵,姥娘门上本姓康,
哥哥名叫武天岭,他的个名字武天岗。
武大南学把书念,武二自幼练刀枪,
他自从十岁练弹腿,学到一十三岁上。
武松一看学不好,辞别二老爹和娘,
投奔河南少林寺,拜了师傅学刀枪。
才上来练过鹰爪力,墙上练过铁巴掌,
金钟罩,铁布衫,软硬工夫比人强。
学了几路杆子几路棍,铁尺马叉钩镰枪,
十八般兵刃都学会,练出来八百斤的硬力量。
昼夜学了五年整,到了一十八岁上。
这一天武松动了思乡念,想着回家去探望。
他这打出少林寺,回家看望爹和娘。
饥餐渴饮非一日,来到孔宋庄头上。
迈步就把村庄进,惊动了街里老街坊,
老大扭脸叫老二,老吴回头喊老张,
恁都顺着大街看,这条汉子真不瓤。
老老少少乱谈论,他是干的哪一行?
这个说:“是个打拳卖艺的”,
那个说:“也许外头教拳坊”。
不言大家胡谈论,武松来到大街上,
搁下包袱撂在地,施礼就说:“都旺相?”
众人还言说好好好,好说好说不敢当!
武松说:“你们大家不认识吧,我家就住这个庄。
我爹的名讳叫武贵,我是武家小二郎。”
武松一说不要紧,过来个老头拉衣裳。
“二小!出去的年岁可不少啊,
你这孩子,嘿,长了这么个大身量。
年轻的快着拿包袱,送恁二哥回家乡。”
武松走到当中间,男女跟随一大帮。
有人上前高声喊,叫了一声“武大郎!”
武大房中正吃饭,哭的两眼泪汪汪:
二老爹娘死过了,兄弟出门不回乡。
武大正把武二盼,忽听外边喊大郎:
“武大,恁兄弟家来啦!”
武大起身往外跑,大门上看见兄弟武二郎,
走上前来忙抓住,兄弟短来兄弟长。
武松说话先施礼,问声“哥哥可安康?
二老爹娘都可好,家里一切都旺相?”
武大眼里含着泪,“别提啦,兄弟跟我快进房。”
兄弟二人头里走,后边跟着众街坊。
来到房中落下坐,包袱撂到桌案上。
乡亲们闲谈几句告辞走,武松送到大门上。
转回身来到后堂屋,二武松灵前哭爹娘,
先哭了父后哭了母,哭了二老双亲在灵堂。
武松哭罢回到上房屋,兄弟两个拉家常。
武大说:“二老爹娘不在了,兄弟回家正相当,
这些个年没见一封信,你在外边干的哪一行啊?”
武松说:“旁得不会干,投奔师傅学刀枪。”
武大问:“学得怎么样?”武松说:“学得也不算强。”
武大就说:“别走啦,别走啦,赶明儿请请老街坊。
把你送在城里去,衙门口里吃份粮。”
武松就说好好好,哥哥别在挂心上。
自从武松回了家,管干什么也外行。
他这回家没过半拉月,无故摊上祸一场。
这一天,武松闲来没事到村头,朝着外边细打量,
大街上,小道上,行人一帮又一帮,
也有老,也有少,还有许多的幼女大姑娘。
武松想出了什么事?不由心里闷得慌。
这也是乱子该闹事该起,有一个老汉出村庄。
武松上前一伸手,叫声:“二大爷,
咱这里有了什么事?为什么道上人多闹嚷嚷?”
老头说:“东岳庙大会第三天,现在到比先前强,
都上会上买东西,许还愿的去烧香。”
武松说:“二大爷,你不去呀?”
老头说:“随后我也到会上。”
“好,一回会上去找你,咱爷俩喝酒啦一场。”
武松迈步回家转,解开包袱换衣裳。
武大上前忙拦住,兄弟短来兄弟长:
“你出门五年没发财?为什么回来换衣裳?”
武松说:“东岳庙上起了会,我上那里去望望。
打些个酒、买些个菜,回来祭奠咱爹娘。”
武松一说去赶会,武大吓了个脸焦黄。
叫声“兄弟咱不去,家里休息多相当。
渴了哥哥去烧水,饿了我去蒸干粮。
要不渴,也不饿,你到后花园里歇歇凉。
为什么不叫你上东岳庙?哥哥说话不隐藏。
你出门五年没在家,清河县如今大改常。
东岳庙现在不叫东岳庙,乡亲们叫它‘阎王堂’。”
武松就说:“拉倒吧,大哥说话不正当。
东岳庙就是东岳庙,为什么改叫‘阎王堂’?”
武大闻听叹口气:“兄弟不知听心上,
东边有个李家庄,如今叫了五虎庄。
李家兄弟称五虎,一个一个似虎狼!
老大金枪叫李贵,老二花刀叫李刚,
小三人称皮笊篱,还有个老四不漏汤,
小五生就了半拉鼻子一只眼,人送外号瞎爆仗。
他兄弟五人不说理,在本地面上为了王,
打手养着三四千,吃了饭没事排演刀和枪,
骑烈马、打弹弓,都学的好几百的硬力量。”
武松摇头说:“不对,哥哥你说话不相当。”
(白)武松说:“哥!你说的这话不对啊!他是个土户,养着三四千的人,排演刀抢为什么?他想着造反么?再说了,他们这么多人吃什么?指望他那几亩土地也不够啊!”
武大闻听落下泪:“兄弟不知听我讲。
说起他们兄弟办的事,对不起街里老街坊。
他家盖着金銮殿,起了东西两朝房。
三六九,常登殿,坐在上边装皇上。
光有这些还不算,说出来你更气的慌。
谁的地挨着他的地,叫伙计耕巴耕巴就种上,
看着谁家的骡马好,牵到他家愣喂上。
又抢男来又霸女,办出事来丧天良。
看着谁家的姑娘媳妇长得好,拉倒家里就拜堂。
拜天堂,拜地堂,拜罢了天地入洞房。
人家娘要去找闺女,他拉着就叫丈母娘。
人家愿意算亲戚,不愿意,‘咣啊咣’地两巴掌。
人家城里告他去,他就截杀在半道上。
我弟好兄弟,你说冤枉不冤枉。
就这一次,东岳庙上起了会了,他弟兄五个更猖狂,
从前是张家王家当会首,现如今,他李家五虎霸了行。
这五虎,为了招集好买卖,光报单印了一万张,
河陆码头贴广告,各州府县都贴上。
他差了个飞毛腿的李小二,背着个报单贴四方。
头一张,广府贴到冀州去,赵州、栾城贴了八张。
镇定府、正定县,武邑衡水贴枣强。
深泽束鹿也贴到,过了平安到高阳。
东南一拐临清州,丘河、柳林、李官庄。
这一张,贴的远,扬州一拐送镇江。
为么贴得怎么远?这小子跑得忒慌慌。
瓜州又贴十二圩,贴了龙潭贴丹阳。
抬腿就到苏北地,高邮邵伯贴五张。
宝应县买了一娄咸鸭蛋,刚吃了一个到清江。
清江贴到南门口,走到北门又一张。
阜宁盐城也有报,南通海门都贴上。
崇明岛上贴个遍,回过头来贴南翔。
嘉定贴到南门外,一晃脑袋到苏杭。
西湖岸上也有报,苏白二堤都贴上,
雷锋塔、灵隐寺,有一张贴到断桥上。
福州南台马尾县,厦门镇海都贴上。
顺着海边跑得快,贴了汕头贴潮阳。
广东、广西也有报,神泉、惠来贴揭阳。
普宁、潮安、丰顺都有报,广州、肇庆到曲江。
迈步跨进湖南地,贴完了长沙贴衡阳。
洞庭湖贴到岳阳楼,华容道恁知道不,
就是曹操倒霉的那个地方,也贴上了七八十来张。
翻山越岭到了四川地,头一张贴到夔门上。
重庆贴到校场口,贴了成都贴华阳。
峨嵋山边儿也有报,过了雅安到西康。
打箭炉贴了还不算,贴遍了金沙江的两岸上。
云南贵州贴得少,一转身贴到了威武张掖到敦煌。
甘兰州、甘西州,贴罢了长安贴咸阳。
山西贴到太原府,侯马、绛州贴新乡。
南阳府,也有报,孟州一拐影壁墙。
开封贴到许昌去,贴罢了郑州贴洛阳。
张家口、西北口,热河一贴十三张。
西门屯也有报,北京贴到前门箭楼上。
天津贴到铃铛阁,鼓楼、烟台咧到海关上。
羊角沟子贴龙口,这几张过青岛贴过了蚌埠贴淮阳。
颖亳、寿州也有报,合肥贴到影壁墙。
泸州府贴到泗水县,汉口一拐蹦武昌。
黄河楼上也有报,武穴一拐贴九江。
江西省贴在南昌府,走到庐山歇歇凉。
噌一下子到了安庆府,大通芜湖贴九张。
南京城先贴夫子庙,滁州一拐送明光。
上双沟、下双沟,夹沟一拐台儿庄。
这一张可不近,汤阴一拐贴内黄。
陈留杞县也走到,睢州、宁陵都贴上。
庐邑、柘城贴个遍,贴罢了夏邑、商丘贴太康。
亳州贴到涡河岸,顺着河边到涡阳。
南宿州、北徐州,柳泉儿一拐送韩庄。
洪山、兰陵也有报,海州、赣榆贴秫阳。
吱嘎一声骗了海,吉林、沈阳、黑龙江。
(白)乖乖,都下了关外啦!
山东地儿,济南府,贴在了趵突泉的前门外,
洛口街贴到了泉神儿庙门上。
过黄河,往东北,七十五里送济阳。
商河、临邑也有报,平原、禹城都贴上。
南皮沧州乐陵县,武定州贴到南城墙。
青城、桓台也有报,滨州、蒲台十八张。
沾化、利津也有报,胶州贴到东门上。
潍县贴到东沙河, 路过那高密、诸城、安丘贴了六张。
昌、平、即、掖、登州府,栖霞、文登都贴上。
牟平县、静海县、福山县,到了黄县贴三张。
威海贴到东海岸,即墨一拐贴莱阳。
益州贴到青州府,周村贴到北河上。
淄川就往博山送,泰安贴到了西门上。
新泰、莱芜、大汶口,泗水一拐下了宁阳了。
沂州府贴的是兰、郯、费、莒、蒙、沂、照整七县,七县贴了十五张。
兖州府上正西,九十五里送汶上。
曲阜孔庙报不少,济宁州贴到了南门外的土山上。
邹、滕、峄县也有报,东南一拐贴枣庄。
嘉祥、渔台也有报,丰、沛、砀山十八张。
濮州一贴范、冠、曹,阳谷一拐奔寿张。
东平州、肥城县,东阿县贴到大桥上。
长清就往平阴送,茌、博二平送高唐。
宁津、武城也有报,德州贴到西门上。
连镇、桑园也有报,泊头一拐送廊坊。
河间府又贴保定府,东昌府贴到鼓楼上。
你说这小子愣不愣,两条大腿真不瓤。
他清晨起来贴的报,临回来还没落太阳哩。
这个小子腿真快,所有报单都贴上,
东岳庙上起了会,招集了好多大客商,
客商多了他收税,招兵买马聚草举旗好屯粮。
我听说,九月重阳要起首,他要杀到东京做皇上。
我的好兄弟,你手拍良心想一想,
你说饥荒不饥荒?”
武大是个忠正人,说话从不带瞒藏。
哪知道好比爆仗点上火,
气坏了盖世的英雄武二郎。
武松蹦了好几蹦,对着门外叫开了腔:
“什么样的金枪叫李贵?什么样的花刀叫李刚?
什么样的皮笊篱?什么样的不漏汤?
找找那个瞎小五,我点点他那个瞎爆仗!
二爷我五年没在家,叫恁些蛤蟆蛙子为了王。
哥哥你把我来等,兄弟到东岳庙上去逛逛。
只要他会上碰到我,我管叫他们活不长。
就算他们兄弟五个一齐去,带几个打手也无妨。
今天他们不上东岳庙,赶明天我就找到他李家庄。”
武松起身往外走,吓的武大拽衣裳。
武松要上东岳庙,血淋淋去闹大饥荒。
这本是《武老二》开篇第一本,下回书里再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