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寿这才出了门。三年没出门了,今天一出来,看见树叶都是新鲜的。马寿心说:不惹祸!今天没有“把合”我的便罢,要有敢“把合”我的,非叫他尝尝我的厉害不可。他走出国子监就雇车。“车!车!”赶车的赶紧过来,问道:“您上哪儿去?”“前门。”“哎,好好。”“要多少钱?”“您给一吊五吧。”马寿听罢把眼一瞪说:“你穷疯了,一吊五把骡子卖给我呀!”赶车的说:“一吊五就卖骡子呀,我要得多您少给呀!”马寿说:“给你两吊去不去?”赶车的一听:“是我穷疯啦,还是你吃多啦?我要一吊五你倒给两吊。”马寿说:“我有急事,车得快一点。”赶车的说:“好!您上车。”马寿上了车,赶车的一摇鞭子车走啦。马寿嫌车慢,“赶车的,快着点儿!”赶车的答应着,照骡子就一鞭子,啪!咕噜噜……马寿还嫌慢,“再快点儿!”“行!”啪,啪!这骡子四蹄蹬开,车轮像飞一样。咕噜噜……马寿说:“还得快”赶车的说:“得,您下来吧,再快就吃骡子肉啦。’一转眼,车到前门,马寿付了车钱就顺大街往南走,他想:我还得去看告示。他来到大栅栏口上,前三年的那张告示早就没有了,在贴告示的那个地方,有个做小买卖卖西瓜的。靠墙放着一辆平板独轮车,车上铺着块蓝布衬单,用水泼湿了,切成瓣儿的西瓜往上一摆,手摇着一把破芭蕉扇,一边轰苍蝇,一边吆喝:“吃来呗,闹块尝啊,半尺多高的瓤子好像黄沙蜜来,这俩大来!”马寿一看告示没啦,有个卖西瓜的,车子前边还有几个吃西瓜的。马寿离卖西瓜的一丈多远往那儿一站,脚往石头上一登,大褂脱下来往胳肢窝一夹,嘴里还一个劲的嘟囔:“一个也跑不了了,全揍!”那儿有两位吃西瓜的,还扯哪:“二哥,吃这块黄的不错。”一扭脸儿看见马寿啦,攥着拳,瞪着眼,气昂昂的嘴里直嘟囔。“二哥,这位是跟谁呀?”“我哪儿知道哇!”“你听,他说一个跑不了,全揍。二哥,咱们走吧。”这块西瓜才咬一口就放下来,“掌柜的,给你钱。”走啦。卖西瓜的可纳闷儿啦,怎么回事儿?吃一口就不吃啦?卖西瓜的把剩下的那块西瓜拿起来尝了尝,不醋哪?一回头,看见马寿啦,噢,都叫他给吓跑啦!卖西瓜的来到马寿跟前,“我没得罪您哪。”马寿说:“我不是跟你。”“您还不是跟我哪,把吃西瓜的都吓跑啦!”马寿说:“我跟你打听点儿事。”“什么事?”马寿往墙上一指,“那张告示哪?”卖西瓜的一听,愣了:“哪儿有告示呀!”马寿说:“三年前贴的那张。”“前三年的告示能贴到今天吗?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马寿就把三年前看告示遇见“把合”的事这么一说,卖西瓜的乐啦:“您找‘把合’的,就您这个样谁敢‘把合’你呀!前三年您没练武吧?”马寿说:“啊!”那您还得学三年前的样子,把大褂穿上一步三摇,您从这儿往南走,到珠市口再往回走,来回三趟,要是没有‘把合’您的,回来您‘把合’我。”马寿说:“好,我来回三趟,要是没有‘把合’我的,回来我‘把合’你!”卖西瓜的心说:您走了我就收摊儿。
马寿穿上大褂儿学着当初念书的样子,还真学不上来啦。马寿想:学不上来怎么办呢?又一想:有办法啦,我不会吆喝吆喝吗?他一边走一边吆喝:“谁‘把合’我呀!谁‘把合’我呀!”走路的都纳闷呀!怎么这个人找“把合”的?马寿正往前走,从大齐家胡同里走出俩人来,这个跟那个说:“合字,掉瓢,招蝼把合。”马寿一听,心说:行,开张啦!来的这两个小子是东霸天手下的打手。一个叫该死,一个叫倒霉。这俩小子一左一右就把马寿给挤在当啦。该死说:“兄弟哪去呀?”马寿心想:这俩小子来啦,我要打一个就得跑一个。再说我也饿了啦,找个地方吃饱了再揍他俩。马寿压了压心里的火儿,说:“没事儿,玩玩儿去。”这俩小子一听啊,心里的高兴劲儿就别提啦。“咱们吃饭去。”马寿说:“好!哪儿吃去?”这俩小子用手一指说:“福兴楼”。马寿说“好!走吧”。
三人来到福兴楼。这家饭馆是二荤铺,楼下卖斤饼斤面,也可以随便炒个菜。楼上哪,卖成桌的酒席。三个人进了福兴楼一看,楼下吃饭的很多,他们顺楼梯就上了楼。楼上很清静,跑堂的一看这俩小子上楼了,赶紧过来打招呼:“二位大太爷您来了!”倒霉过去就给他一个大嘴巴。啪!“你他妈是瞎子,我们来了三人,怎么二位呢?”跑堂的手捂腮帮子直说好话:“您别生气,我没看见。”跑堂的一见马寿穿戴整齐,心说:这个人怎么跟俩混到一块儿啦。跑堂的赶紧就问:“您三位是喝茶,还是吃饭哪?”该死和倒霉冲着马寿一笑说:“小兄弟,你说咱们是先喝茶呀,是先吃饭哪?”马寿心说:吃饱了好揍你们。“咱们先吃饭。”马寿要了几个菜又要了两壶酒。没多大工夫,酒菜都上来啦。倒霉把酒壶往前一推说:“小兄弟,给哥哥斟盅酒吧。”马寿用两个手指头拿起一把酒壶来,酒壶是锡的,马寿的两个手指头夹住酒壶的脖儿,心想:我先把这俩小子吓唬住再揍他,说:“我还得给你斟酒?那好,我斟这盅酒有个名堂,叫独占鳌头!”说到头字,把胳膊往前一伸,两个手指头一使劲,咔吧一声,就把酒壶脖儿给捏瘪啦!一滴酒也倒不出来啦。马寿把酒壶往桌上一顿说:“空壶!”倒霉站起来就给跑堂的的一个嘴巴。啪!“他妈的,我们哥儿们还没喝醉哪,就给往上顶空壶哇?”跑堂的又挨一个嘴巴,赶紧赔着笑脸说:“您别生气,我给您换了去。”拿着话拿起酒壶就走。心说:瞧我这倒霉劲儿,怎么弄了把空壶哪?嗯?跑堂的一摇,“有酒哇。”又一看哪,“噢!瘪啦。”跑堂的这才明白,怪不得刚才我听见咔吧一响哪,这是捏在酒壶脖儿上啦。这要是捏在我嗓子眼上就死啦。跑堂的心说:该死呀,倒霉呀!你们俩真是该死倒霉啦。又一想:我得把这事给挑明喽,要不然在这楼上打起来,我这买卖就甭做了。跑堂的赶紧回来,冲着该死、倒霉说:“二位太爷,您瞧我这嘴巴挨得多冤柱,这位小爷把酒壶给捏瘪了。”倒霉说:“什么?就凭我这小兄弟的手能把酒壶给捏瘪了?来!你给捏瘪喽!”跑堂的说:“我捏不瘪。”倒霉说:“他妈的,换去!”跑堂的说:“唉,换去。”跑堂的心说:你们俩小子非挨打不可呀!跑堂的又打了几壶酒端上来,先叫俩小子瞧瞧。“二位大太爷,您过过目,这酒满满的。”说着把酒放到了桌上。该死、倒霉俩小子把酒盅往前一推:“来,兄弟,斟上吧。”马寿心说:你俩小子真是不知死的鬼,我再露一手你们瞧瞧。“二位,我先给你们斟酒,我还喝不喝了哪?这么办吧,三盅酒一起斟。”说着话,马寿把酒壶把拿起来啦,往右手的手指头缝里这么一夹,一把二把三把夹好啦,说:“这有个名,叫连中三元。”跑堂的在那边一听,心说:得!这要是来个满堂全寿哇。我楼上的酒壶全瘪。就见马寿把手往前一伸,三个手指头一用力,就听咔吧,咔吧,咔吧,三把酒壶一滴酒也倒不出来啦。马寿把酒壶往桌上一顿说:“都是空壶!”就这么一下子,把那个倒霉吓得哗哗哗哗这泡尿全尿裤子里啦。该死一瞧哇,就觉着肚子里一疼,扑嚓拉了一裤子。这时侯再看马寿眉毛立起来,眼睛瞪圆了,脸气得发白。这俩小子净剩下哆嗦啦。该死这么一琢磨,得想个办法跑哇,他哆里哆嗦地跟马寿说:“兄……弟,你……生什么气呀,我们哥……俩还不知道你……是练武的吗!你要不是练武的,我们还不跟你亲热哪。干吗生这么大气呀,你看菜也凉啦,这么办吧,我去买只烤鸭子来,怎么样?”马寿想这小子要跑啊。又一想:反正我打一个就得跑一个,干脆放他跑。“他买烤鸭子还回来不回来啦?”“回来!要是不回来,我不是人生爹妈养的!”“好,你去吧!”该死站起来,两手揪着裤子,就走了。他冲倒霉说:“兄弟你陪着这位兄弟先喝着,我去去就来。”他下楼就跑啦。倒霉心说:该死呀,抓人的时侯咱俩在一块儿,到了挨揍的时侯你就跑啦!我了得想个主意跑哇。他对马寿说:“这么热的天儿有吃烤鸭的吗?这么办吧,兄弟,我去买个冰碗来,弄点儿白莲藕、鲜菱角,多洒点白糖,你看好不好?”马寿说:“他买烤鸭的可不回来啦,你这买冰碗的还回来吗?”“回来!我要不回来我是三孙子,王八蛋!”马寿说:“那你也走吧。”倒霉心说,便宜啦!这揍挨不上了。他站起来哆里哆嗦的往楼口走,马寿能叫他跑了吗?等他快走到楼口啦,马寿站起身来,手一按桌子犄角往前一纵,嗖的一声来到楼口,一转身,双臂一伸,把倒霉拦住了:“站住!”倒霉吓了一跳:怎么飞过来啦?马寿用手一指说:“你还想跑!”说罢往前一上步,右手一伸,啪的一声,就把倒霉的前胸衣服抓往了,往上一提,左手顺着往下一捋,攥着双腿,两膀一叫力,嘴里说了声:“起!”就把倒霉给举起来啦。马寿说:“我叫你回你的姥家去!”这小子这个嚷那:“我姥家在沙岭哪!”马寿把他举到楼窗户前,楼窗开着,马寿往外一顺手,头朝下,脚朝上,说声:“下去吧!”一撒手就把这小子摔下去啦。马寿撒手啦,可也后悔啦,他想起出来时母亲嘱咐的话,不让我打伤人命。这么高的楼我把他扔下去,还不摔死啊!想到这里,他手扶楼窗户台往下一看,嘿,这小子还真没摔死。原来这个倒霉多少会点儿武功,他被马寿扔下来时,他绕了一下拳脚,赶巧,正抓在楼外边的倒栏杆上。
身子往下一坠,折了,二次摔下来劲头儿就小啦。虽说没摔死,也没有那么巧的,在饭馆门口旁边放着一只泔水桶,有水缸大小。里边有多半下子泔水。鸡肠子、蒜皮子、烂葱叶子,逛里逛荡一层油。这小子是头朝下,脚朝上,噗!就掉里头啦。他赶紧往外爬,喝了两口泔水,弄了一身鸡肠子,也说不出什么滋味来啦,撒腿就跑。马寿一瞧没摔死他,自己气得也不饿啦,一想:给饭钱吧。一转身再找跑堂儿的,没啦。“堂倌!堂倌!”喊了半天没人答应。马寿说:“有人没有,没人我可要放火啦!”就听桌子底下有人说话:“别别别放火,我在这儿哪!”“快出来!”伙计这才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哎呀,我的小太爷,您怎么从楼下愣往下摔呀,那小子死了吧?”马寿说:“没有死。”“没有死。”“没死?!他会飞呀?”马寿说:“他掉泔水桶里啦。没摔死!”“还好,您看这菜也凉啦,我给您热热去。”马寿说:“不用啦,你算算帐,多少钱?”伙计说:“甭算啦,我侯着吧。”跑堂的这是一句客套话。马寿说:“你侯着?我吃饭凭什么你侯着?噢,你是想‘把合’我呀!”伙计说:“小太爷,这是哪儿的话呢?”“算帐!”“哎!算!”伙计吓得心里直扑腾。往常这个伙计算帐别提多利索,今天叫马寿给吓糊涂啦,老半天没算出数来,“嗯……一吊二,一吊三,是两吊五。再吊五再加上八百,是八五一吊三,一吊三再加刚才……是多少来着?”马寿说:“你问谁呀?拿下边算去!”他应当用托盘把酒菜放在里边,拿到帐房去算。今天吓得他全忘啦。他用围裙一兜,连酒带菜往里一划拉,唏里哗啦就下楼啦。来到帐房往柜台上一倒说:“先生,算帐!”先生说:“这怎么算哪,全碎啦。”“你盘对盘、碗对碗的算。”先生算了半天,一菜三吊六百四。跑堂的赶紧来到楼上,对马寿说一共三吊六百四。马寿给了钱,余外又拿出三两银子说:“伙计,这是给你的。”伙计说:“谢谢您,您这钱我可不敢要。”马寿说:“给钱不要,你是不是想’把合‘我?”“不!要!”“你凭什么要?”“我……我哪儿知道哇!”马寿说:“我问你一点事。”“什么事啊?”“刚才那两个小子在哪儿住?”跑堂的一听,心说:还没完哪。就劝马寿,“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这帮小子们没准窝。俗话说得好,好鞋不踩狗屎。其实呀,这俩小子也好找,他们这会儿准在金鱼池的芦苇塘里哪。因为一个拉一裤子,一个弄一身泔水,他们都得到芦苇塘的水坑里洗衣服。”马寿问金鱼池在什么地方,伙计回答说:“您出门口往南走,到了天桥,拐弯往东没多远就到啦。”
马寿离了福兴楼,往南再往东直奔金鱼池。他来到金鱼池一看哪,嗬!果真有一片芦苇塘。芦苇塘里是纵横交错的小道,在小道旁边的芦苇丛中有无数大坑,一下雨,每个坑都有很多的积水。马寿顺着小道儿找,正找的工夫,就听见前边的芦苇中有唏里哗啦的声音,还有人说话。马寿心想:这俩小子在这儿哪。他轻轻分开芦苇往里走,来到中间一看,是一个大水坑,有俩人蹲在坑边上正洗衣裳。俩人一对儿光着脊梁、光着屁股,脸朝里低着头一个劲儿的洗。马寿走到他俩身后,就听他俩说:“你他妈的真机灵,跑啦,叫我一个人挨揍,我差一点见阎王去,要不是我有功夫,泔水桶救驾呀,我就死啦。”“那怨谁?我说今天咱们别出来抓,你非得出来。我昨晚睡觉就没做着好梦,梦见各烙饼,怎么也咬不动。醒了一看哪,我正咬着锅盖哪。总算咱们哥俩又见面啦!”马寿站在他俩后头,要是逮他们,一猫腰就逮住了,可马寿不逮他俩,跟他们说话:“二位怎么在这儿洗衣服哇?”这俩小子没回头,一边洗着一边说:“可不是嘛,在这儿洗衣服有好处,这水滑溜,甭用碱洗干净啦。往苇子上一搭一会就干啦。”“二位吃饭了吗?”“吃过啦。”“要是没吃啊,我请客。”“谢谢吧。”“咱们上福兴楼吃烤鸭子加冰碗!”这俩小子一回头:“哎呀!妈!”“咚咚”全跳水里去啦。“哎哟,小太爷呀,您怎么追这儿来啦!”马寿一弯腰就把水里泡的衣服捞出来啦。把两人的裤腰带往地上一放,鞋、袜子、裤子、褂子放在裤腰带上,系了个扣往起一提溜,说:“你们俩小子在这儿呆着吧。”“大太爷!您可别把衣服拿走哇!”“谁要你的臭衣服。’南面就是天坛的围墙,马寿使劲一甩,就把衣服扔围墙里边去啦。俩小子一看,得!这回完啦。马寿假装追这俩小子,他俩跑到坑那边去啦。马寿绕到坑那边,他俩又跑到坑这边来啦。马寿来回追,他俩来回跑。马寿的意思,把他俩追糊涂喽,他俩爬上来就跑,叫走路的揍光屁股的。没追几圈儿该死就糊涂啦,爬上坑去就跑,叫倒霉一把给揪住啦:”别跑,没穿衣服跑出去就得挨揍。
马寿一想,别跟他俩怄气喽,反正今天够这俩小子受的啦。马寿离了芦苇塘,来到金鱼池大街。这里有一条臭水沟。忽然他发现在臭水沟那边围着一圈子人,老远就听有人叫好儿。“好哇!上来啦!”接着一阵笑声。马寿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便走了过去。马寿个子小看不见,就冲看热闹的人说:“借借光,我进去看看。”前边的人一回头,见是一个小孩子,忙说:“你进去?我来半天还没进去哪,你凭什么进去?二哥咱挤紧着点,别叫他进去。”马寿一想,什么人都有,我非进去不可。他把两只手一伸,顺着前边那两个人的软肋往里插进两个手指头,左右一分说:“借光!”这二位都岔气啦。“哎哟!”上一边揉肋条去啦。马寿一瞧这招儿倒管事,跟着,“借光!借光!借光!”“哎哟!哎哟!”三对八对都去揉肋条去啦,马寿来到里边一看,原来在沟里有一匹马。这沟有一丈多宽,有十几个人在沟里站着往上捞马,弄得浑身上下都是泥。好不容易快把马捞上来啦,有人一叫好儿,“好哇,上来啦!”一滑又掉下去啦,大家一笑。哗!这匹马是神刀王府的马,是神力王最心爱的一匹宝马。天气热,王爷都舍不得骑,叫管圈的圈头王老好单独管理这匹马。王爷说过,要是蹭掉一根毛,罚他每天早上到永定门外去扒沙子,扒上十年。王爷下朝都先看看这匹马。今天王老好拉着回来,走到天桥,正赶上进骆驼,这马眼神一岔,惊啦。掉头就往东跑。王老好在后边一边追一边喊:“截住!截住!马惊啦!”越是有人截,这马惊得越厉害。来到沟沿,这马往过一跳,就掉沟里啦。王老好雇了几个卖力气的给捞马,半天啦愣没捞上来。马寿一看,捞这马光凭笨力气往上弄不上来,得用巧劲儿。他无意中说一句:“真笨,还用费这么大劲,一手揪住脑袋,一手抓住尾巴,往上一提溜不就上来了嘛。”那几个人捞了半天没捞上来,本来就窝一肚子火儿,一听这话,全上来啦。“王老好,我们不管捞啦!”“怎么不管了?”“有人说便宜话,他说一提溜就上来,你叫他提溜提溜。他要是提溜不上来,我们把他扔下去!”“谁说的?”“那不是他吗。”用手一指马寿。王老好过来把马寿揪住啦:“你是谁家的孩子?你把马给我提溜上来!我们一家子就指着这马活着哪,马上不来我们就活不了啦。”马寿一想:多说一句话找来了麻烦。说:“好!我把马给你捞上来。”马寿把大褂、草帽、扇子交给了王老好,挽了挽袖子去捞马。瞧热闹的人说闲话,那个说:“这孩子真能说大话,他能捞上来,我是孙子。”那几位凑趣儿:“准捞得上来。”“让他当孙子。”马寿瞧了瞧,这马头东尾西,我得探下身去,抓住马头,借马的劲往上提。这时侯在右边一丈多远的地方,沟帮上坐着一个人,有三十多岁,穿一身漂白裤褂,白手巾铺在沟沿上,盘腿而坐。手里托着水烟袋正抽烟哪。马寿一看,这马要是上来往那边一跑,窜到那人身边一抖搂毛,准得溅人家一身泥。马寿走过来说:“这位先生您借个光,往那边坐坐,省得马上来溅您一身沟泥。”这个人一听,把眼皮一翻说:“什么?溅一身沟泥?哈哈,我爱闻沟泥味儿,要不我怎么能在这儿坐着呢。马要是能上来,溅多少沟泥我认可,要是上不来,嗯!溅一个泥点儿也不行!”马寿心说:吃瓜籽吃出臭虫来啦,什么人(仁)都有。你爱闻沟泥味儿,一会儿叫你闻够喽!马寿想罢,跳下沟,身子紧靠沟帮,往前一控身,伸右手去抓马的门鬃,往上一提,左手搭在右手背上一用力,这马的头就起来啦,前蹄够着了沟帮。马寿要是往右推,这马上来也许泥溅不到那人身上。可马寿想:你不是爱闻沟泥味儿吗?来吧!马寿一换手,把马往左边一推,右手顺马肚子一伸,在马的后腿里边用力一托,自己的身子往后一仰,这马前蹄一搂,后蹄一兜,往上一蹿,后蹄正兜在那位爱闻沟泥的屁股上,这位身子左右一晃,你倒是往外晃啊,他往里晃,咚!大家叫好儿:“好喽,马上来啦。”那位搭碴儿啦:“我可下来啦。”有一位也爱说风凉话:“你不是爱闻沟泥味儿吗?”“您受累把我拉上来。”这位才把他拉上来。
这时侯,看热闹的人们就把马寿给围住啦。这个说小英雄您没累着哇?那个说看您弄了一身泥。走过来一位对马寿说:“你把马捞上来啦,你的大褂儿、草帽儿、扇子还要不要啦?”马寿说:“要哇。”“你交给谁啦?”马寿一扭脸说:“我交给他……啊?”再瞧,王老好夹着马寿的衣服拉着马走啦。马寿追过去说:“把衣服给我。”王老好抬起头说:“你还要衣服,你知道这是谁的马吗?”“甭管谁的马,我给你捞上来,你应当感谢我,怎么反倒把我的衣服拿走了?”“我告诉你,这是神力王爷的马,是王爷心尖儿宝贝。王爷说过,谁要是给蹭掉一根马毛,罚他扒十年沙子,刚才你那一把抓掉了多少根毛呀,你还活得了吗?走,跟俺去见王爷!”马寿一听这个气呀,瞧热闹的人那气儿更大啦,大家说:“揍这小子!人家给你捞马还有罪吗?”马寿把大家拦住啦,“大家不要管,我跟他见王爷去,王爷也得讲理,走!”王老好说:“这不结啦。”
马寿跟着王老好来到神力王府,府门旁边是马号,王老好把马寿带到马号,把马交给伙计去刷洗,又叫马寿在这儿等着,他走啦。不一会儿工夫就回来啦,右手端着个脸盆,左手托着茶盘,茶盘里有一把茶壶,两个茶碗,还有一盘点心,笑嘻嘻地走过来啦。“小兄弟,你渴吧?饿了吧?先洗洗脸,喝茶吃点心。”马寿说:“你不是说见了王爷我活不了啦吗?”“哪有那个事呀!您把马给捞上来啦,还得谢谢你呢!”“那刚才你说……”“我那是激将法,你想想我今天回来这么晚,王爷要是问我怎么回来晚了,我得说马掉沟里啦。王爷问怎么捞上来的,我得说是个小孩儿给捞上来的。王爷说你把小孩儿叫来我问问,那我上哪儿找您去呀。”原来神力王有个脾气,只要听说会练武的,就非要看看这个人。如果这个人真有本领或是力气大,王爷一高兴,最小也要叫他在府里当差,要不就给弄个武职官当当。所以王府的人没有不会武的。“您先在这儿吃着,喝着,我见见王爷去。”王老好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