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哎呀,好久不见,您好哇?
乙:还好。
甲:您家中都好?
乙:承问,都好。
甲:老爷子好吗?
乙:好。
甲:老太太好?
乙:好。
甲:大哥好?
乙:好。
甲:大嫂子好?
乙:好。
甲:您是谁呀?
乙:?,问了半天好,结果不认识我呀。
甲:我看您面熟,好像咱们在哪里……
乙:见过。
甲:没有!
乙:废话。
甲:不,见过。
乙:噢,见过。
甲:就是不认识。
乙:一样。
甲:对了,我也见过您,我也认识您。
乙:好,那您说我是谁?
甲:我想不起来啦!
乙:走!
甲:别发火儿呀。
乙:你拿我开心,我还不发火儿。
甲:我认识您,您姓赵,您叫赵高。
乙:您才叫严嵩哪!
甲:又怎么啦?
乙:我是奸臣哪!
甲:那您姓秦,您叫秦桧。
乙:好嘛,卖国贼!
甲:要不您姓张怎么样?
乙:现商量啊。
甲:您叫张奎。
乙:张飞我也受不了哇。
甲:怎么受不了?
乙:“张奎”,是灶王爷,他是一家之主,您琢磨琢磨我能受得了吗?
甲:“张奎”是灶王爷,这是谁告诉你的?
乙:这还用告诉吗,众所周知,你没看过《封神演义》吗?“张奎”把守渑池县。“姜太公”斩将卦神,“张奎”封为灶王爷。
甲:噢,您谈的这是按《封神榜》上写的。
乙:是呀。
甲:那不一定准确。
乙:怎么?
甲:如果是按《礼记》上说的灶王爷就不姓张啦,也不叫“张奎”。
乙:叫“王魁”?
甲:还“李逵”哪!
乙:那叫什么呢!
甲:“祝融”。
乙:灶王爷是“祝融”?
甲:要是按《淮南子》的说法灶王爷既不是“张奎”也不是“祝融”。
乙:那是哪位呀?
甲:“黄帝”死后成为灶神。
乙:“黄帝”是灶神。
甲:这还仅仅是《淮南子》上的说法,要是按照《五经异义》上的说法灶王爷就又得改名换姓了。
乙:他叫什么?
甲:姓苏,名叫“吉利”。
乙:好嘛,一会儿的功夫出来四个灶王爷啦。
甲:是呀,你说这灶王奶奶到底跟哪个是原配呀?
乙:我不知道!
甲:还有一种说法。
乙:什么说法?
甲:有人说灶王爷是一家之主。
乙:对。
甲:那我可要向您请教。
乙:不敢。
甲:您说是一家儿一个灶王爷,还是全国就一个灶王爷?
乙:这还用问吗,人人都知道这么两句话,“灶王爷本姓张,一碗凉水三柱香”,这就说明只有一个姓张的灶王爷。
甲:不对。
乙:怎么不对?
甲:过去家家都供灶王爷,你说全国只有一个灶王爷,这一个灶王爷管得了全国这么多家的事吗?如果把灶王爷累死了那不绝种了吗?
乙:要按您这么一说,那可能是一家一个灶王爷。
甲:一家一个,各办各家的事。
乙:怎么样?
甲:还是不行。
乙:怎么不行?
甲:比如说一家夫妻俩,有七个儿子,供一个灶王爷,后来七个儿子长大成人,分家另过,变成八家啦。每家都要供一个灶王爷,请问这唯一的一个灶王爷到底跟谁过呀,还有七家没有灶王爷怎么办呢?有没有拿补差的灶王爷?
乙:临时工也没地方找去。
甲:假如,有这么一家,就是一个老太太,她是孤身一人,她当然也供着一个灶王爷,可是不幸得很,这一天老太太故去啦!老太太死了倒是小事,这家的灶王爷失业了怎么办呢?
乙:灶王爷不怕失业。
甲:噢,他有劳保?
乙:没听说过。
甲:回答不上来了吧,告诉你,你说的那部《封神演义》,那是明朝人写的,离现在有些年头了,所以说看这样的书必须要了解作者的意图,时间,地点,历史背景,要有分析能力才行。
乙:还得分析?
甲:有分析才能鉴别嘛。
乙:常言不是说“展卷有益”吗?
甲:“展卷有益”,这话不错,可也得看怎么理解,有的书“展卷有益”,有的书就不同了,它不但无益而且有害,看了以后使你得不到益处,相反的还容易中毒。
乙:这么严重?
甲:我就深有体会。
乙:你中过毒?
甲:不是,我有个表弟,他因为看了坏书就中了毒。
乙:看什么书呀?
甲:看的是《绿野仙踪》。
乙:是有毒。
甲:没事儿就偷着看。
乙:坏了。
甲:他看到冷于冰入山修炼,不久便成了仙家,能够腾云驾雾,变化多端。他入了迷,信以为真,一心也想进山修炼,以便日后能得道成仙。
乙:去了吗?
甲:去了!他一个人儿奔北京,到京西玉泉山,在山洞里坐了两天两夜,觉着不对劲儿又回来啦!
乙:怎么又回来啦?
甲:两天什么也没吃,那还不回来。
乙:饿回来啦!
甲:你说这种书害不害人?
乙:是害人!
甲:后来家里人知道了,把书给烧了,不准他看。
乙:行吗?
甲:你还别说,自从把这些书烧了以后,他还真不看书了!
乙:改啦!
甲:改听书啦!
乙:更厉害。
甲:每天下午逃学听说书去,等说书的说完了,他也回家了,到家朝他父母一鞠躬,表示他下学回来啦!
乙:刚听完书!
甲:家里不知道,还认为真是放学回来了哪。
乙:其实是散书场啦。
甲:他是天天如此,都成了书迷啦!
乙:他听的什么书?
甲:《跨海征东》。这一天,说到三江越虎城,盖苏文把唐王困在城内,里无粮草,外无救兵,真是危急万分,欲知唐王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乙:这叫“留书扣子”,为的是叫听书的明天再来。
甲:场子也散了,听众也走了,就剩我表弟书迷一个人,坐着发愣。
乙:怎么啦?
甲:犯迷症啦。
乙:什么叫犯迷症?
甲:是呀,听书听入了迷,又不做分析,当真了,替古人担忧,他一心想救唐王,想出了神,把回家吃饭的事儿全给忘了。伙计一看;这位怎么回事儿,人家都走了,他干吗还一个人儿坐着发呆呀?当时伙计走过来说:“学生,天不早啦,您该回家吃饭去啦!”书迷一伸手,啪的一声,打了伙计一嘴巴,冲伙计一瞪眼:“唐王被困越虎城,我吃得下去吗?……”伙计心里话;那是唐朝的事,你着的什么急呀?
乙:是呀。
甲:掌柜的一瞧伙计挨打了,不知出了什么事,急忙跑过来把伙计拉到一边儿问他为什么挨打,伙计这才如此这般把刚才发生的经过跟掌柜的一说,掌柜的一听,心里明白了,就知道这位是书迷,把伙计往旁边一推说:“你不会说话,只要我过去一说他准得走。”
乙:没那事儿,你过去照样挨打。
甲:掌柜的走过来一拱手说:“将军,您看天色已晚,请将军回府用饭。”掌柜的刚说完就听见啪的一声。
乙:怎么样,也挨打了吧?
甲:啪!书迷自己打自己一嘴巴。
乙:自己打自己?
甲:打完了接着说:“唐王被困越虎城,我还有什么脸吃饭……”
乙:真入迷啦!
甲:掌柜的心里话儿:你老在这儿坐着也不是个事呀,干脆我给他来个将计就计,掌柜的说:“将军,此言差矣,请速回府用毕晚饭,您再顶盔贯甲,罩袍束带,提枪上马,杀进敌营,救出圣驾,岂不是立下了奇功一件嘛。”
乙:书迷呢?
甲:书迷听完了,噌的一下站起来,抱拳拱手说道:“此计甚妙,待某家照计而行。”说完拔腿就跑了。
乙:真走啦!
甲:书迷到了家,脑了里还想着这件事。
乙:忘不了啦!
甲:坐在屋子里又发上愣了。
乙:又来了。
甲:叫他吃饭,他还是这两句话,“唐王被困越虎城,我吃得下去吗……”叫他喝茶他也是这两句话,“唐王被困越虎城,我喝得下去吗……”叫他睡觉,他仍然还是这两句话:“唐王被困越虎城,我睡得着吗……”
乙:没治啦!
甲:他爹妈一看这哪是唐王被困,这是我们傻小儿被困了。
乙:可不是嘛。
甲:后来一打听这才知道,他儿子天天逃学,到处听书,什么乱七八糟的书都听,听书入了迷,成书迷啦。
乙:才知道。
甲:老夫妻俩一琢磨不对呀,咱们家八代也没有这毛病,他怎么会得这个病呢。
乙:病得还不轻哪。
甲:老头儿想来想去,一摸脑袋,想起来啦,书迷有个亲戚,是他妈的嫂子的妹妹的姐夫的小姨儿表弟的叔伯哥哥……
乙:好么,八杆子够不着。
甲:有一回到他们家里来住了几天,没事儿就给他说书,什么《三侠剑》、《七侠五义》、《黑衣盔》、《白衣女侠》、《血滴子》……他听得入迷啦,有一天他把人家卖切糕的刀给偷回来啦!
乙:啊!
甲:当时把老头儿给气坏啦,老头儿说:“你学哪手儿不好,单学这手儿?”
乙:小偷。
甲:他还不服气哪,他说:“这不是偷东西,这叫大侠盗宝刀……”
乙:没听说过。
甲:没法子把刀给人家送回去吧。
乙:对,给人家赔个礼儿得了。
甲:老头儿赶紧到街上找卖切糕的,你还别说,这卖切糕的还真有能耐,切糕他不切啦,他揪着卖。
乙:切糕变“揪糕”啦。
甲:有一位问卖切糕的,“切糕多少钱一块呀?”卖切糕的一听气大了,“俺这切糕不论块咧,论‘揪’儿卖咧……”
乙:有论“揪”卖的吗!
甲:老头儿把刀还给卖切糕的,向人家赔了礼、道了歉,回到家里把书迷狠狠的打了一顿。
乙:真揍哇。
甲:那阵儿他小哇,打几下没关系,这阵儿十七八九啦,还没等老头儿打他哪,啪!他先给老头儿一巴掌,你说怎么办?
乙:不知道。
甲:“你可不能不管……”
乙:我没法管。
甲:“你得替我想想办法……”
乙:我没办法。
甲:“人得给我出出主意……”
乙:我没主意。
甲:“你得帮我动动脑子……”
乙:我没脑子。
甲:噢,你这人没脑子?
乙:你才没心没肺哪!
甲:着什么急呀,书迷是我表弟,这是书迷的爸爸跟我商量。
乙:商量什么?
甲:他叫我为书迷想个解决的办法。
乙:你有办法吗?
甲:我想了半天,想出一个办法来。
乙:什么办法?
甲:我说我表弟不是已经订过婚了吗?那您就赶快让他成亲就得啦,常言说燕尔新婚如胶如漆,小夫妻俩恩恩爱爱,形影不离,小日子一和美,他也就顾不得往外跑啦,天长日久,听书的事儿也就忘得一干二净!
乙:你还真有两下子!
甲:老头儿一听特别高兴,马上筹备办喜事,等书迷一回家,老头儿就一五一十的跟他讲啦,叫他准备结婚,不许再出去啦!
乙:行吗?
甲:你还别说,书迷还真听话,打那儿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一意等着娶媳妇。
乙:有门儿。
甲:虽然他不出去听书了,可是还忘不了看书,一天到晚手不离卷,就连结婚的那天晚上他还看书哪!
乙:这迷劲该有多大吧。
甲:新房是三间东房,南里间儿是洞房,新娘子在床上坐着,书迷一个人在外间屋灯下看书,到了夜间两点多钟啦,他还看哪!北屋的老两口都睡醒一觉啦,隔着窗户一看三间新房都还没熄灯哪,就知道书迷没睡,一定是看书又入迷啦,把新娘子一个人儿给晾那儿啦,当时老太太高声喊道:“天不早啦,别用功啦……”
乙:那是用功?
甲:这么说着不是好听吗,“快点儿睡吧,明天还得起早哪……”这个时候书迷正看到精彩之处。
乙:他看的什么书?
甲:全本《杨家将》,这阵儿他正看到穆桂英挂帅。
乙:好!穆桂英,威武豪壮,大义凛然,忠心赤胆,是一名名垂千古的巾帼英雄。
甲:书迷没这个认识。
乙:他怎么想的?
甲:他想今天我结婚,我要是也娶个穆桂英多好哇!
乙:敢情。
甲:她做元帅,我来个先锋官,我们俩得胜回朝,皇上必然重加封赏,加官进禄不说,光宗耀祖,享不尽人间荣华富贵呀……
乙:想吧。
甲:书迷正想着哪,忽然听见他妈妈喊他睡觉,他这才如梦方醒,吹灭了外屋的灯,手里拿着书……
乙:还没忘哪!
甲:准备入洞房歇息。
乙:睡觉。
甲:他掀开门帘儿,走进洞房,抬头一看,床上挂着帐子,大红缎子帐沿儿,新娘端端正正坐在床上,这模样儿和唱戏的穆桂英升帐的情景差不多,书迷一看,他是见景生情,当时站在床前一拱手说,“哦嗬,元帅,叫末将何处安营下寨?”
乙:他成杨宗保啦!
甲:他这一嗓子不要紧,把新娘吓了一跳,心里纳闷儿:他这是什么毛病。
乙:书迷。
甲:新娘不知道哇,心里话儿:我忍着点儿,不理他。
乙:也对。
甲:书迷急了,元帅怎么不说下句呀。
乙:人家知道下句说什么呀!
甲:书迷自己也把下句给忘了,站了半天,一看对方没动静,心想:噢,元帅也忘词儿了。
乙:?!
甲:书迷赶紧转身到了外间屋,点上灯,重新把书打开又看上了。
乙:今天是甭打算睡了。
甲:新娘一看他这个样子,以为他有神经病,心中暗想:女子应当从一而终,常言说嫁鸡随鸡飞,嫁狗随狗走,如今我嫁了一个神经病,我可跟他怎么过,日子长了我也得变成神经病。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心酸,不由自主的眼泪儿巴嗒巴嗒往下掉。
乙:哭啦。
甲:那还不哭,要把你嫁给这么个主儿你也得哭。
乙:提我干吗?
甲:书迷在外屋看了一夜书,新娘在里屋掉了一夜泪,俩人都没睡。第二天早晨,新娘到婆婆房中请早安,老太太一看新娘的眼睛都成水蜜桃了。
乙:哭肿啦!
甲:老太太说:“大喜的日子怎么哭起来啦!”新娘说:“我哭我的命不好……”老太太说:“你的命怎么不好哇?咱们家虽然不是富户巨商,可是谁家不差咱们家的钱哪……”
乙:啊!
甲:不!“我是说咱们差过谁家的钱哪。”
乙:嘿!
甲:“再说你女婿,长得并不难看,要是论岁数他还比你小俩钟头儿哪!”
乙:管什么用。
甲:“这么好的家庭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呢?”新娘说:“我害怕,他有点儿……”她是想说他有点儿神经病,老太太没等她说完就接过来说:“这有什么可怕的呢,因为你们俩是头一回见面,等过些天,呆熟了就好啦,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家家都如此。”
乙:都找个书迷。
甲:新娘说:“我不是怕别的,昨天晚上到了三更的时候,他还不睡觉,后来他一个人儿站在我床前冲我直瞪眼,嘴里还说,哦嗬元帅,叫末将何处安营下寨。您说家家都如此,我问问您,想当初我公公娶您时候你们是在哪里安营下寨呀?”
乙:对呀。
甲:老太太这才明白,书迷又犯病啦,当时忙跟新娘解释:“他呀,那是看书看的,这么着,我教给你一个方法,今天夜里,他如果再问你何处安营下寨,你就用手指着床说,将军此地扎营,他可能就许上床睡觉啦!”新娘一听脸就红了。
乙:不好意思的。
甲:新娘自己回到房中。一晃儿一天过去了,说话又到晚上,新娘给公婆问过晚安,急忙回到自己房中,把床收拾好了,还跟昨天一样,自己先上床坐着,书迷呢,仍然在外间看书,老太太又怕书迷看入了迷忘了睡觉,一个人儿站在院子里喊上了,“孩子,别看啦,时候不早啦,该睡觉啦!”
乙:书迷呢?
甲:书迷一听是老太太的声音,他是个孝子,赶紧把书合上吹了灯,来到了里间屋,果然和昨天一样,一个人站在床前冲新娘子一拱手:“哦嗬元帅,叫末将何处安营下寨?”
乙:新娘呢?
甲:她想起上午婆婆教给她的几句话,心里琢磨:我今天就试试,看看灵不灵。当时用手一指床:“将军此地扎营。”书迷一听说:“得令!”马上脱鞋上床。
乙:还真灵。
甲:新娘一瞧,又好气又好笑,心里话儿:这是什么家规!新娘这么一高兴不要紧,没留神放了一个响屁。书迷正要和衣而睡,突然听见身后边儿当的一声,书迷不管三七二十一噌的一下嘣下床去,高声喊道:“启禀元帅,大事不好,适才后门炮响,定有埋伏,要起寨拔营。”他又跑出去啦!
乙:又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