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声《张乙住店》(上)(吉坪三)唱词台词 剧本剧情介绍

今天我给大家说段故事。一提“故事”,那这事儿多半儿发生在过去,免不了有虚构的地方儿,经过相声界前辈的艺术加工,您就只当笑话听得了。今儿我说的这个事儿发生在清朝末年光宣年间,有人问了:什么叫光宣年间哪?就是……也说不上是光绪年间就是宣统年间,反正有这么档子事。
    这事出在北京东南有个张家湾,靠北运河。在明清两代,给皇上的贡米由南方北运,此地是必经之路。张家湾住着一位张乙,娶妻郎氏。那年头儿女人没地位,她姓什么,就叫什么氏,连名字都没有。姓王的叫王氏,姓李的叫李氏,姓什么就叫什么氏。那要是姓梅呢,那就叫梅氏(没事)了。等嫁到夫家,还得把丈夫的姓挂在自己姓的前头,姓王的嫁姓张的了,叫张王氏,姓周的嫁姓孙的,叫孙周氏。那要是姓何的嫁姓布的,那……那就是布何氏(不合适)了。张乙的这媳妇姓郎呀,所以就叫张郎(蟑螂)氏,好嘛,那多味儿呀。
    这张乙的家里只有他们小两口。张乙的父亲在世的时候,是个经商的买卖人,一年两趟,到南方苏杭等地办货,什么绫罗绸缎,洋广杂货,运到北京批发给零售商。张乙十几岁的时候跟他父亲去过一趟江南。父亲去世后留下一些财产,虽称是小康之家可也不能什么也不干哪,小两口一商量,干脆来个子承父业,也去江南办货做买卖。到对门把董大爷请来商量一下。这位董大爷叫董杭,是张乙他远门的一个表叔伯大爷,是个养船的,张乙的父亲每次到南方办货都是用他的船。
    爷儿俩约定了日期启程,顺着运河一直南下,到了苏州,住在一家货栈里。董大爷往这儿跑过多少趟了,特别熟悉,要不他怎么叫董杭(懂行)呢。每次来他都是住在这家货栈里。过去的货栈专门招揽外地客商,吃住、谈生意、问行情、存货、装卸货、打包搬运,货栈里全办。爷儿俩把船寄在货栈前码头上,伙计认识董杭,接进货栈让到客房。
    董杭请过老板来,北方的管叫掌柜的,南方叫老板,给张乙介绍:
    “这位是刘老板,你父亲在世的时候,每次来江南都是刘老板来照应。”
    转过头儿来,又对刘老板说:
    “这是我们少东家,叫张乙。我们老东家去世了,子承父业,以后还求刘老板和各位多关照。”
    大家寒暄了一番,柜上摆下了酒席,这叫接风宴,柜上的人陪着划拳行令,高谈阔论。当天不谈生意,这是规矩。吃完了到客房休息。那位问了,这酒席钱出到哪儿?反正是“菜里虫子菜里死,羊毛出在羊身上”,买卖成交之后,柜上按百分之几收取佣金,全在这里头哪。在过去这就叫做“牙行”。
    转天早晨,漱洗完毕,吃完早点,到客房里喝茶,谈谈货源,问问行情。管帐先生提出来:
    “现在我们库房里正压着一拨儿货,有杭罗、丝绸、苏绣成品。这是准备海运出洋的,那只海轮没到,它遇了难了,这边儿压着资金周转不开,还挺着急,会了几个主儿都因为货多码子大没谈成。要不我把货主请来跟您谈谈?”
    董杭就问张乙:
    “少东家,怎么样,有意没有?”
    张乙说:
    “那就麻烦先生了。”
    看完了货,董杭可就乐了:
    “我说少东家,咱们这头一趟来可就撞上财神爷了!这拨儿货在咱们那边儿现在正俏呀。织工精细,花色鲜活,可称是上品呀,准能卖个好价钱,弄好了能赚一倍的利。您听我的没错。”那是错不了,怎么呢,他董杭(懂行)呀!
    张乙头一回做买卖,也拿不定准主意呀,就说:
    “大爷,您做主,怎么办都听您的。”
    还真顺利,半天儿的时间买卖谈成了,立了合同,银票兑清,中人签了字,叫货栈的人装船。一天的工夫,办货的事都齐了。又托上办了一桌上等酒席。
    都请谁啦?刘老板,那位帐房先生更得请啦,他是这号买卖的中人哪,连同卖方的老板跟跑合儿的,大家伙斟酒布菜,开怀畅饮哪。散了席到柜房算清了房钱、饭钱,应该开支的都付了,给了伙计们酒钱,一夜安眠,清晨起锚返航。一路顺风,十几天就过了天津,进入了北运河。这一天,天将过午,船到了河西务,张乙就说了:
    “大爷,今天船就弯到这儿,我想到镇里转转,您也好好歇一夜,就这几十里地儿,明儿老早的就到家了。”
    张乙拿着钱口袋,里边放点零钱,上岸奔镇里去了。
    进了镇一看呀,这街市不小,可就是空空荡荡的,特别的萧条。转了一会儿,到了一家饭馆吃晚饭,要了一个拼盘,两碟炒菜,两壶酒,在那儿就喝上了。越喝越高兴,越喝越痛快,哎呀!半个多月没痛痛快快的吃一顿了。不知不觉的两壶酒光了,又要了两壶,这就合着半斤了。怎么知道是半斤呢?一壶二两,过去的秤是十六两一斤,四壶八两这不是半斤了嘛。
    这张乙呀,不怎么会喝酒,这半斤酒一下肚儿他可就晕了。给完钱出了饭馆,天也黑了,抬头看见对过儿有个客栈,他就进去了。
    伙计乐呵呵的过来了。
    “客爷您住店哪,往里边请。”
    张乙到院里一看,四合套瓦房真干净,一高兴就说了:
    “给我开个单间。”
    伙计忙说:
    “对不起您,就这么两间单间儿是长住户。”
    张乙一看是三间,中间那间黑着灯,门锁着,就问了。
    “这间哪?”
    伙计一看:
    “不,这间……有……”
    “噢,有人?”
    “没人。”
    “没人干吗你说有,还磕磕巴巴的?”
    伙计说了:
    “不是这么回事,它是有……有鬼!”
    张乙借着酒劲儿说了:
    “什么?有鬼?哈哈!巧了,没鬼的屋我还不住哪,我专门和鬼打交道。知道我吗?我姓张!我就是那张天师的后代!”
    你瞧他这点儿酒喝的!
    伙计的也不敢得罪客人呀,把掌柜的叫来了,掌柜的过来说:
    “客官,这屋是真不干净。”
    张乙说:
    “不干净没关系,打扫打扫。”
    掌柜的一看,心说:这位是真醉了,非要跟这闹鬼的屋干上了。就说了:
    “客官,要是这样,您想住就尽管住,可有一样,您半夜里头要是出什么事儿,我们可不管。”
    掌柜的这一说呀,张乙这酒劲儿上来了,更横了:
    “不要紧,你们都甭管了。告诉你,我姓张,叫张乙,是咱这儿西北张家湾的人,家里就是个媳妇,住在东关河沿街。我办货回来,船就在南边停着哪,今儿住一夜明儿一早就走。怕我给不起房钱哪,给,这钱口袋先存到柜上,我是非住不可!”
    掌柜的一看,这醉鬼是真急了。一想:管他是醉鬼还是真鬼,叫他们闹去吧!老三把钥匙拿来了,叫看夜的拿把条帚提壶水,老四抱了套被褥来,厨师傅把厨房的灯拿过来,凑了那么五六个人,开开锁一拥而进,放下东西呼拉一子全跑出去了。掌柜的说:
    “张先生,口袋我给您存起来,您歇着吧。”
    张乙一进屋,就觉着一般阴风刺骨,屋里阴惨惨冷森森,房顶上塔灰吊蜘蛛网,床上桌上尘土有铜子儿那么厚,当时这汗毛可就全立起来了,顺着后脊梁沟直冒凉汗,他这个酒劲儿下去了一半儿。想要再说不住,可大话已经说出去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得,睡吧!用笤帚扫了扫床上和桌上的尘土,把被褥铺好,脱了衣服吹了灯,刚躺下,就听有人叫他。
    “张先生!”
    张乙睁眼一看,床前站着一个女人。张乙吓得连魂儿都没了,脑袋往被窝里直钻。
    “张先生,别害怕。我是个鬼,可是‘冤有头,债有主’,您是个好人,我绝不害您。”
    张乙净剩下哆嗦了,这会儿他的那点酒气儿全没了!这女的就躺在床边儿上睡了。张乙可睡不着哇,连动都不敢动,想跑也跑不了,这女鬼在床边挡着哪。唉!忍着吧!就觉得后半身冰凉,就像背着一块冰似的。就这么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就听有人叫他:
    “张先生,您醒醒!”
    张乙坐起来一看,那女人站在床前正说着哪:
    “您真是个大好人呀!昨天晚上您跟掌柜的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求您多住一天,帮我报仇!”
    张乙一听,帮她报仇,说:
    “你有什么冤仇说出来,我好替你伸冤。”
    那女人哭着说:
    “您回头一问店掌柜的,他都知道。您今儿到街上做一个小灵牌儿,再买一张白纸就行了。至于怎么办,等晚上我再告诉您。”
    说着,向张乙请了个安,再一看,人没了。一听外边,鸡叫头遍,天快亮了。张乙又躺下,心里老想着,这女的怎么屈死的?是谁害的?我怎么替她报仇呢。这么想着,迷迷糊糊这回可真睡着了。
    再睁开眼睛,太阳都老高的了。起来穿好衣服开开门,看见几个伙计站在院子里指手画脚的正嘀咕什么呢。一看张乙开门儿出来了,呼啦把他给围上了,问长问短。
    “张先生,夜里您遇见什么没有?”
    张乙这份儿得意,说:
    “没什么,什么也没看见,你们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哎呀!您可真是张天师的后代!张神仙!”
    张乙心里这份儿乐呀!
    洗完了脸,到柜房取出钱口袋,拿出一块银元,说:
    “掌柜的,这一块钱是压柜。今儿我有事儿要办,晚上我还住“这儿,还住那间屋儿!”
    这掌柜的也纳闷儿呀,心说:他怎么愣没碰上什么。说:
    “好吧,晚上等您。”
    张乙出了店房往南,出了镇,顺着大道走,时间不大到了河沿了。老远就看见董大爷正往这边瞅呢。走到近前,董大爷得问哪:
    “你怎么一夜没回来,可把我急坏了。”
    “大爷,我遇上位朋友,太晚了,所以没回来。今儿咱们不走,我还有点儿事,明天再走。”
    爷儿俩吃完回到船上,喝了点水,歇息歇息。太阳又快平西了。张乙拿了点儿钱,上岸奔镇里来。进了镇,找到木器行,做了个小灵牌儿,八寸多长、三寸来宽,底下一块长方木板钉在上边,这就是牌位的托儿。又在纸庄里买了一大张白纸,叠好了放在口袋里,又到昨天那个饭馆吃晚饭。今儿可没敢多喝。
    天已黑了,出饭馆进店房。伙计一看,?!张先生回来了。
    “往里请!门没锁!”
    今天伙计胆子也大了,进屋把灯点着了。
    “我给您沏茶去。”
    张乙一看,屋里根本没拾掇。把口袋放在桌上,整理一下被褥,伙计沏上茶来,张乙说:
    “有事我再叫你。”
    把伙计支走了,刚倒上一碗茶要喝,就听见说:
    “哟!张先生回来了。您可真守信用,您真是位好人。”
    说着就见靠墙角的椅子上坐着位女子,正和张乙坐了个脸对脸。张乙借着灯光一看,这个女子也就是二十一二岁,中等身材,清水脸儿,大眼睛,双眼皮儿,元宝耳朵,通关鼻梁,小嘴,满口银牙,头发那真是又黑又亮,两个小酒窝,说话一笑那两个酒窝儿更深了。穿的衣服非常朴素,可是看着那么可体大方。
    女子说:
    “张先生,叫您买的东西买来了吗?”
    张乙从口袋里把灵牌、白纸拿出来,女子一看,又是高兴,又是难过。说:
    “您到柜房借笔墨来,我告诉您该怎么办。”
    张乙来到柜房,掌柜的忙着让坐。张乙坐下谈了几句家常话儿,就把这话题转到闹鬼的事儿上来了。
    “掌柜的,您那间屋为什么锁起来,这得少多少进项啊!”
    掌柜的就问:
    “张先生,您昨天夜里真的就什么也没遇见吗?”
    张乙还那儿装糊涂哪:
    “我睡得挺好的呀!没遇见什么。”
    掌柜的说:
    “你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呀。不瞒您说,那间屋里真有鬼!”
    张乙说:
    “您把这事儿详细地给我说说。”
    掌柜的叹了一口气:
    “唉!要提起这事儿来,那真是‘小孩儿没娘,提起来话长’呀!我从头儿给您说说……”
    店掌柜的这才说出这件事的始末原由。从前这河西务虽然也叫镇,并不是一般的小镇,足有两千多户人家,大多数都是经商做买卖的。运河没改道那阵儿,这镇的南面紧靠河,是水旱大码头,沿河一条大街上和镇里这条街上,都是买卖商号,光大小客栈就五十多家,酒楼、饭馆也有六七十家,金店、银号、绸缎庄,五行八作的手艺、买卖,应有尽有,商贾云集,周围几个县的粮食、土产都由河西务运往各地,三六九的集,可以说是日进斗金的宝地。东西两头有两个大戏园子,妓院有十几家,由京里往东南方或沿海各地的人,不论是出京上任或卸任回京的官员,往来客商,都路过这儿,是个必由之路。
    五年以前,由南边来了一男一女,都在十六七岁的样子。男的姓陈,像是位财主家的少爷,女的姓穆叫芸娘,像是财主家的小姐。就住在街东头一家大客栈里,自称是夫妻,投亲未遇,可带着很多钱和值钱的东西,一住就是好几个月。俩人每天花天酒地,吃喝玩乐。日子一长,钱花光了,就开始卖东西,先卖珠宝,后卖衣裳,最后凡是能卖的都卖光了,还欠着店里的房钱。俩人两三天都没吃上饭,光剩下在屋里抱头痛哭啦。
    店掌柜的早就对他俩留上神了,猜出来这是由家里跑出来的,到了这地步也不敢回家了。欠几天房钱是小事儿,要是寻了短见死在这儿,店里还得赔上两口棺材。他想了一个伤夭害理的主意。先叫伙计给他俩弄点儿吃的,吃完叫伙计把陈公子请到柜房,掌柜的连拍带吓唬说:“我早就看出你俩的意思来了,那姑娘是你拐带出来的。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要是叫衙门里把你抓去吃了官司,起码得判你十年八年的!那坐牢的滋味儿你受得了吗!再说,倘若是让家里抓回去,那也得活活儿打死呀!这两天官人不断地查店,盘问得紧,我可没少替你们说好话呀!我不能把你端出来,我看你还年轻,于心不忍哪。告诉我,你都是怎么回事,也许我伸把手儿就把你救啦,店里还省得受连累哪!”
    他这么一说,可把这陈公子吓坏了。一害怕,自己把实话都说出来了:
    “不瞒您说,我们俩是表兄妹,从小一块儿长大。六七岁的时候,姑父请专馆老师到家里,叫我俩一块儿念书,日久天长的,我们互相都有了情意。我十四岁的时候我们俩分开了,可见面的机会挺多,年龄一天天大了,再见面我们就不再是一般的恩爱了。可是多少回向父母要求婚嫁都不准,事出无奈,我们俩走了私奔这条道儿。大城市不敢去,怕家里找着,这才搭船北上,住到了河西务。本想开个买卖。可惜我们什么营生也不会做呀,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只能坐吃山空,乐一天是一天吧。到现在只落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幸亏遇上您这好心人,欠了店钱不但不撵我们,反而还给我们饭吃。事已至此,您说我该怎么办哪?”
    掌柜的一听,心说:有门儿,上套儿了。就说:“依我看你还是走吧。我给你凑点路费,你远走高飞,闯荡几年,混出个样儿来,那会儿再回来娶你表妹也不晚哪。正好这几天有往南去的客商,托他们把芸娘送回家去,她一个女孩子,家里总能原谅她。”
    这位陈公子被掌柜的这么一哄一吓,年轻人他没经验哪,说:“得,就依了您了吧。”
    接了二十块钱,陈公子一狠心,跺脚离开了河西务。这芸娘等了半天她表哥也没回来,找到了柜房,掌柜的说:“陈公子回家取钱去了,正好一只商船往你们那儿去,他没来得及告诉你就走了。留下话儿叫你安心住着,到时候伙计给你送饭,用不了几天就回来了?”
    这芸娘虽说是半信半疑,可也只好这么等着吧!就这样,店家暗中把芸娘给卖到妓院去了。鸨娘叫姐妹教她怎样接客,怎样陪客伺候人家。芸娘一听就傻了眼了,死活也不干哪!老鸨子急了,说:“来人伺候着!”这是他们的一句暗语。来了俩人揪过芸娘来把衣裳扒了,皮鞭子蘸水就打上了。一边打,鸨娘还一边骂:“你这个贱货,别想着你那表哥了,白花花的大洋一百块他拿走了,把你卖给我们了就得由我们摆弄。你又不是什么黄花大姑娘,破烂货还要什么脸!”
    这时候进来俩姑娘说:“娘,别生气了,我们姐俩儿劝劝她。”说着给芸娘穿上衣裳,拉到另一间屋子里,给她弄口热水喝,缓缓劲儿,俩姑娘掰开了揉碎了的一劝说:“别那么死心眼儿,咱们女人陷到这个火坑里,想跳是跳不出去了,咱这儿的姐妹都是这样儿呀!你不答应,还不是得受皮肉之苦,打死还不是白打!倒不如在这儿混上个三年五载的,自己存点儿东西,找个投缘对劲儿的一从良。好好跟人家过日子。咱们就只有这一条路了。”
    芸娘左思右想的,心说:也对,万一碰上我表哥哪。她这还惦着她那表哥呢。打这儿,这芸娘就过上那种张郎来李郎走的日子。她长得好呀,岁数又年轻,别说,还真红了。大财主大掌柜的,应接不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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