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才说呀,您哪?
乙:可不是,头一回。
甲:买卖好吧?
乙:还不错。
甲:现在年头儿好啦,说相声也比早年好说啦。
乙:嗯。
甲:早年相声不好说。因为那时候的人,对中国的封建礼教太认真了,在说话的时候有好多忌讳。所以说相声的有这么两句话:“进门问讳,异地讯风。”要往远里说,那个时候您没赶上。
乙:什么时候?
甲:列国时候。您赶上了吗?
乙:我没赶上。你赶上啦?
甲:我也没赶上。
乙:你这不是废话嘛!好几千年啦,谁赶上啦?
甲:那太远了,就以帝制时代说吧,帝王用的都是愚民政策,所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把人弄得都成了迂腐的老道学了,尤其是对待女人,要求得更严格了。女人的一切举止动作,言谈话语,都有严密的限制。什么“男女不同席”啦,“男女授受不亲”啦,“擦襟沾油”都不行!记得有这么一个故事:有一个大姑娘上猪肉铺买肉去啦,卖肉的给她称好了递给她,这个姑娘不用手去接,叫卖肉的搁到案子上,她再拿起来。
乙:这是为什么?
甲:这就叫“男女授受不亲”嘛。
乙:是了。
甲:这个卖肉的不是好东西,心里说:你不用手来接肉,是怕我的手挨上的手。哼!今天我非要挨挨你不可。卖肉的见大姑娘换陶出钱来,没等姑娘搁到案子上,就伸手去接钱,在接钱的时候,卖肉的成心摸了姑娘的手一下儿。这个大姑娘当时满面通红,认为失去了贞节,拿起案子上的肉刀,当的一声,把自己的那只手剁下来啦!
乙:啊?
甲:那个意思就是说:“我这只手,被男人摸了,脏啦!要不得啦!”
乙:好家伙!
甲:您看,这都是什么事儿!那个年头儿,大姑娘不敢见大学生(北京对少年习称“学生”,对青年即称“大学生”),大学生不敢见大姑娘,见了彼此都害臊。比方说:这一条胡同僻静一点儿,有一个大姑娘从这儿走,正走在中间儿,由对面来了一个大学生。这姑娘一看,当时面红耳赤,心中乱跳,心里说:哟,这可怎么办哪?那边儿来了个学生,这要是走到对脸儿,他一看我,那不臊死了人吗?唉!有主意啦,这里有个墙犄角儿,我在这旮旯儿藏一会儿,等他走过去,我再走。对!这个姑娘脸冲墙趴在那儿啦。那边儿那个学生看见这边儿走过来一个姑娘,心里也是直嘀咕,心里说:糟糕!那边儿来个大姑娘,我要是早知道我就不由这条胡同走,你瞧,这多臊人哪!有了,我在这门垛子后边躲一躲,等她过去,我再走。这学生脸冲墙趴到这边儿啦。俩人对等着。一趴趴了四个钟头,谁也没动窝儿。
乙:这是为什么呢?
甲:这还不是因为一个男一个女,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更可笑的是,两个都是上了岁数的,也这么愚,你说这腐败习气有多大!
乙:怎么档子事儿?
甲:我有一个远门儿的二大爷,那年他二十上下,有一天,他家里有人得了暴病“校肠痧”,三四个钟头就能要了命。请大夫看了,开了个方子,叫赶快去抓药,在两个钟头内吃了药就能有救。我这位二大爷拿着药方子上街抓药去。走到一条很窄的胡同里,地当中有一个泥坑儿,是前两天下雨存的水,靠墙根儿有一点儿干道,可是只能走一个人。我二大爷走到泥坑这边儿,恰巧,坑那边儿走过来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儿,我二大爷一看,就站在这边儿,让老头儿过来,他再过去。
乙:这是应该的,“行者让路”嘛!
甲:对!他们就坏在这“行者让路”上啦。
乙:怎么?
甲:他们把这“行者让路”的意义全解释错了。我二大爷站在这边等老头儿先走,可是老头儿站在那边,等我二大爷先走。我二大爷说:“老大爷,你先走!”老头儿说:“不,小伙子,你先走吧。”我二大爷说:“不!我是受过教育的人,我知道‘长者先,幼者后’,是应该您先走。”老头儿说:“我比你懂得。‘青年有为’,你们年轻的出来就是有事儿,不能耽误你们的时间,我是没事儿闲溜达,早点儿晚点儿不要紧,还是你先走吧!”我二大爷说:“我理应‘尊敬长上’,还是您先走。”老头儿说:“我应该‘慈惠青年’,还是你先走。”我二大爷说:“我不敢以年幼向长辈撒娇儿。”老头儿说:“我不能仗着有了年纪,朝晚辈倚老卖老。”我二大爷说:“我要是先走,叫人看我是欺侮老人,没有道德。”老头儿说:“我要是先走,叫人说我和小孩子一般见识,没有大量之才。”我二大爷说:“无论如何,也得您先走!”老头儿说:“说出‘大天’(骨牌中的天牌)来,也得你先走!”两个人站在那儿都不走。那个泥坑都干了,两个人才走。
乙:真有决心。
甲:我二大爷抓完了药回家,家里正等着他呢!
乙:等着他吃药?
甲:等着他买棺材。病人早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