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相声演员在台上演出就得精神集中,还得卖力气,不能敷衍了事。你要是不认真表演,不卖力气,观众就不喜欢听你的。相声还不同买卖,比方说饭馆儿,卖包子、馒头、饺子、大碗面,屋里没座往里让让,门口搁两人一喊:(做跑堂的往里让客的动作)“老乡,里边请!喝酒有酒,随便来菜。看座,四位里边请吧!”让进去四位。卖抻面也可以往里让,门口站一个人:“老乡,里边请吧,里边请吧!真正的北京小刀油条,有打卤的、炸酱的、麻酱的……看座!里边请!”也让进去四位。
乙:噢!是买卖全能让!
甲:这话也不能这么说,有的买卖就不能让。
乙:什么买卖?
甲:理发馆,那就不能让。
乙:那怎么不能让呢?
甲:一让非打起来不可。
乙:那我不信。
甲:你要不信咱俩就试验试验。
乙:怎么试验?
甲:你好比是走道的,我好比是开理发馆的,你打门前一过,我手里拿把剃头刀,我往里边让你,你非急了不可。
乙:那我不信。
甲:来,咱们试验试验。我手里举着刀像凶神似的,往里让你:(做动作)“哎!老乡,里边请,我们这儿水热刀子快,一刀一个。”
乙:要宰人哪?
甲:所以啊,就不能让啊,再说你也没看过有这事。那得手艺好,客人才多。学这个手艺还很不容易,在过去的时候是挨打受骂,一学好几年。你要摊上一个好的师傅,对徒弟关心,几年的工夫还算不冤;你要摊上一个不好的师傅,他也不教给你手艺,一去就干零活儿,买东道西,是活儿就得干,做饭、做菜。带孩子、扫地、倒水,顶到三年左右啦,才把剃头刀交给你,让你练手腕儿。
乙:拿脑袋练哪?
甲:不是。
乙:拿什么练哪?
甲:师傅有办法,到菜行买个大冬瓜,弄一个绳儿拴到冬瓜把上,吊在后屋里。让小徒弟刮冬瓜皮,刮得薄厚都一样啦,手法就算练出来啦。可是不光刮冬瓜皮,有零活儿还得他干。有时候,小徒弟在后屋正刮着冬瓜皮呢(以扇代刀做剃头动作),师娘不知道啊,叫他:“小二哥!”“做啥?”“倒水去!”“咋儿的,倒水去?”小二哥难心啦,不去吧,还不行,去吧,这刀往哪放?
乙:搁兜里吧!
甲:搁兜里怕拉了。
乙:搁桌子上?
甲:怕掉地上摔坏了。
乙:那怎么办呢?
甲:小二哥心眼快,把刀?在冬瓜上吧(用刀往冬瓜上?)。把水倒完啦,把刀再起下来,还接着刮,正刮着呢,师傅又叫:“小二哥,扫地去!”小二哥把刀拿过来,噗!?在冬瓜上,把地扫完了,接着再刮。天天就那么练,习惯成自然。有这么一天,来了个街坊二大爷,想要剃头,正赶上太忙,都做活儿呢!掌柜的过来,跟二大爷客气:“对不起,二大爷,今天太忙,都做着活儿呢!没人给您剃,改日您再剃吧!”这位二大爷说:“你们这儿不是有个学徒的吗?让他好赖给我剃剃就行啦!”“我把他叫出来问问。”小二哥在后屋正刮着冬瓜呢!听着他师傅叫他:“小二哥!”“做啥呀?”“有事!”“去啦!”把刀子拿起来,噗!?到冬瓜上啦!“师傅,你叫我做啥?”“来!我给你引见引见,这是你二大爷,你给他剃剃头。”“师傅,我不中。”那位二大爷说啦:“小二哥,没关系,咱们都是熟人,剃好剃赖没关系。”小二哥把刀拿过来,跟二大爷说:“剃好剃赖,你老多原谅!我净刮冬瓜啦,没刮过脑袋瓜。”
乙:这像话吗?
甲:小二哥拿起刀子,左手按着二大爷脑袋,就像踩着电门一样宜哆嗦:“二大爷你看我这个中吗?”“你甭害怕,大胆地剃吧!”小二哥拿起刀来,一个猛劲,刷!剃下来啦。小二哥心里这个高兴就甭提了。心里的话:我这手艺算学成了,到哪儿也挣出饭来啦!正高兴着呢,师娘不知道他在那儿干活儿,又叫他:“小二哥!扫地去!”小二哥刀拿起来,“这个麻烦!”(拿刀往脑袋上到)噗!“哎呀!”
乙:怎么啦?
甲:开瓢儿啦!血也下来啦!小二哥也吓傻啦!像那你就别言语啦,他还要跟人家道个歉,不道歉还好点儿。
乙:一道歉哪?
甲:这位二大爷气更大啦!
乙:小二哥怎么说的,你学学!
甲:“二大爷,你老多原谅!我看错了!我寻思这是冬瓜呢!”
乙:啊?拿脑袋当冬瓜啦!这怎办哪?
甲:掌柜的过来给人家道歉吧!雇辆车拉到医院给人家上药。
乙:这该多糟糕啊!
甲:过去学徒就这么难。
乙:手艺学成,容易了吧?
甲:也不然,有这么一句话说得好:“手艺学成,脾气得绵。”做活儿的时候还得认真,一时一刻也不能大意,一大意就出错,不管你多好的手艺,也不能自满。
乙:你怎么知道呢?
甲:我就认识两位剃头的,手艺特别好,就是脾气不好,总认为自己能耐大,到哪儿也吃一份儿。干活儿就是大大咧咧,总出错,后来弄得没人敢用他了。
乙:是嘛!
甲:有一大我想要剃剃头,可巧就走到他那门口啦!我一拉门就进去啦,他跟我倒挺客气:“来啦,这不是X先生吗?你今天怎么闲着?你是剃头还是刮脸?”我说:“我想剃剃头,请你多辛苦,给我好好剃剃吧!”
乙:他说什么?
甲:“中啊!你就放心吧!我这个手艺是数一数二的。”说话拿过来白布单给我围好啦!打好了胰子,洗完了头,开始就剃,一边剃着还一边跟我说话:“这不是吹牛,我的手艺是好吧?”正剃着呢,就叽咕起来啦。
乙:跟谁叽咕?跟你呀?
甲:倒不是跟我,跟旁边那位剃头师傅。
乙:那因为什么叽咕?
甲:怨是怨那个人,他们两个人都做着活儿呢,那个人说:“老X,你给我倒碗水去!”这句话不要紧,给我剃头这位翻啦:“怎的?我给你倒水?我冲啥给你倒水?你那儿剃头,我也没闲着,你是耍手艺的,我也不是学徒的,我冲什么给你倒水?”那边那位也不乐意了:“老X,你乐意倒就倒,不乐意倒就不倒,你跟我瞪什么眼睛?”两个人虽然是叽咕,手可没闲着,手按着我的脑袋照样剃。这位又说啦:“瞪眼睛怎么的?这是好的,惹急了我还揍你哪!揍完了我就不干了,好赖我比你强,我家还有点儿地,我种地去,我不是非干这个不可,我‘鼓捣’这玩意儿也吃饭,不‘鼓捣’这玩意儿也吃饭。”我说:“行啦!你别‘鼓捣’啦!”你说这像话吗?
乙:是不像话。
甲:像那个你们俩就别叽咕啦,他们俩没完,死气白赖地叽咕。他俩心里都有个主意!“我嘴里说话,手也没闲着,掌柜的问我,我也有说的。”尤其是头都剃完了,净剩刮脸啦,这更没什么啦!用手摸着刮,有毛就刮。刮来刮去,就听嗤儿一下,他一听直纳闷儿:哎!怎么这个动静?仔细一看,把眼眉刮去一个。
乙:这回可急坏啦!
甲:不着急,由兜里掏出来一颗烟卷点着了。我睡着了不知道,他拿胳膊时捅咕我,一边捅咕,一边叫我:“X先生,你醒醒!”我睁开眼睛,我说:“剃完啦?”“没有。”‘没有你叫我干啥?”“我有点儿事跟你商量。”
乙:“什么事儿?”
甲:“你老这眼眉是留着,还是剃去呀?”我一听不像话:“哎!你别开玩笑啊,眼眉留着,别剃去!”“你老早说啊!剃去一个啦!”
乙:啊?剃去啦!那怎么办啊?
甲:我说:“你受累,把那个也剃去吧!”
乙:对,剩一个是不好看。
甲:我有心跟他吵起来吧,我还挺忙,怕耽误了事,“唉!算了吧!下回我不来啦!”
乙:怎不来啦?
甲:再来耳朵也没有啦!我走啦,掌柜的也不能答应啊!
乙:是不能答应。
甲:像那个掌柜的说他几句,他一认错儿就完啦!
乙:那么他呢?
甲:他不但不认错儿,而且还发脾气。
乙:怎么发脾气?
甲:“怎的?你说我?你不说我,我还打算不干了呢!我有能耐,谁家都用我。”说话脱衣服,真不干了。
乙:谁家用他啊?
甲:谁家也不敢用他。
乙:那他怎办呢?
甲:他更有主意,他家有个剃头挑子,挑着挑子到马路上剃去,穿大街小巷。有一天挑起挑子,上午八点钟挑出去啦,也该着倒霉,到下午两点也没开张。
乙:怎不开张呢?
甲:怕他把眼眉剃去。
乙:噢,都知道啦!
甲:他在马路上逛了好几个钟头,肚子也饿了,眼也花了,一摸兜里头还有两毛钱,他买一张饼,买一毛钱肉,卷好了,把凳子放在马路旁边,坐那儿刚要吃,那边来了个走道儿的叫他:“你是剃头的吗?你给我剃剃!光头多少钱啊?”“两毛钱!”“好吧!你给我剃剃。”他心里这一琢磨:行啦,我这饼钱挣出来啦。“您请坐吧!”那位坐那儿啦,他难心啦。
乙:他难什么心啊?
甲:这饼没地方搁。
乙:搁兜里。
甲:怕油了。
乙:那怎么办呢?
甲:他有办法,那个凳子上有个搁剃头刀的抽匣,他把抽匣拉开一半,把那卷儿饼担在抽匣上边,等给人家剃完再吃。
乙:这主意倒不错。
甲:这就倒霉啦。
乙:这怎么倒霉啦?
甲:他给人家正剃头呢,旁边来了一条狗,闻着有饼味,这狗就围着转悠,一眼看着饼了,过去,当一口叼住了饼,扭头就跑。
乙:跑远啦?
甲:跑远就没事啦!
乙:跑哪儿去啦?
甲:旁边有个台阶儿,蹲在台阶儿上就吃。这位剃头的不知道啊,头也快剃完啦,还剩不多。
乙:剩多少?
甲:就剩一撮儿,一扭身看见狗正吃饼呢!这位剃头的心里就火儿啦。心里琢磨:好容易挣两毛钱,把饼钱挣出来啦,让它叼去啦!心里的话你倒别说呀,他顺嘴就说出来啦:“好啊!这个头给狗剃啦!”那位不知道狗吃饼的事,心里纳闷儿:哎,我们俩不认识,怎么开玩笑哪?把眼睛一瞪瞧着那位剃头的。剃头的没瞧见他,正瞧着那狗呢!那狗也不怕人,一翻眼睛也瞧着那剃头的,那位剃头的又说话啦:(对着狗说)“你不乐意啊!你不用跟我瞪眼睛,剃完了我才揍你哪!”那位可气坏了:剃完了还揍我,好!剃完了你不揍我,我也揍你!要不说该着出事呢!
乙:又怎么啦?
甲:这狗吃完不走,还围着那儿转悠,可把这剃头的气坏啦,实在忍不住啦,把刀举起来,照着狗就砍下去啦。
乙:砍着啦?
甲:没砍着。“猫蹿狗闪”,跑了,这刀正摔到石头上了。剃头的更火儿了,头还没剃完呢,也顾不得剃了,把刀捡起一看,坏了。
乙:怎么啦?
甲:刀尖也崩了,刀把也折了,这位汗也下来了,冲这把刀运气!那位不知道啊:怎么剃到半腰把刀子扔啦?问问他:(用手拍拍自己的脑袋):“哎!你倒是剃啊!”“剃不了啦!”
乙:怎么啦?
甲:“刀子坏啦!”“你刀子坏啦!我剩这撮儿怎么办啊?”“那你就留小辫吧!”
乙: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