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面的、算卦的,有在街面上摆摊儿的;有下街串胡同儿的;有在旅馆里设命馆的;也有在各大市场里设命馆的,各有不同。他们这行买卖呀,说内行话叫做“金买卖”,也分多少种:在街上摆摊儿的,有“票金”。什么叫票金呢,就是把人哪招唤来,花说柳说,给人白相面不要钱,回头拿话把人都拴住了,也得跟你要钱,这叫票金;还有一种“哑金”,坐在地下不说话,全凭拿笔写,这叫哑金;还有一种叫“拦路虎”的,这位相面的先生,往那儿一站,打那边过来一人,拿话愣给拦住:“站住!看你气色不正,不出三夭必要遭官司,掏两毛钱我给你相一相。”可巧这位是个乡下人,怕打官司,没法子,掏两毛钱给他相一相吧。他把这两毛钱接过来,跟这位说:“你这人心里犹疑不定,没有准主意,对不对呀?”“噢,对了。”是对了,但凡若有准主意,能给他两毛钱吗?还有这么一种叫“水做”,这位相面的先生到了冬天,身穿一件蓝布大褂,挺长的头发,一脸的滋泥,手里拿着一管笔,有一沓子纸条,就好比呀落魄的老学究,在街头以相面为生。他往那儿一站,俩眼跟黧鸡一样,瞅见谁都像烙饼。顺那边过来一位,皮袄大衣穿着,他冲这位说:“先生,请您站住,我指给您一条明路。”这位也三青子,冲他一乐,“哎,你干吗指给我一条明路啊,你找条明路甭受这罪好不好?”这叫水做。若像在旅馆、市场设命馆的那都叫“火做”。
在过去,东安市场有一个“问心处”。这位算卦的先生姓赵,叫赵虎臣。他这间房子里头,您猛这么一瞧啊,跟古玩铺一样。迎面摆着八仙桌,当中间儿摆着铜卦盘,上面码着卦子儿,也是铜的;在卦盘头里摆着签筒子,也是铜的;两边摆着铜狮子;八仙桌的后边有一把太师椅,贴后墙摆着一个硬木条案,上面摆着大木钟,还有俩金塔,有花瓶。他往那儿一坐,跟瘟神爷一样,戴着大墨镜。其实他这大墨镜也不是真的,是洋瓶子底儿做的,就为着拿这派头儿唬人。一天就算六十四卦,一毛钱一卦,多了不算。谁都说他算得灵,可是这么灵那么灵的,东安市场那回着火都把他烧在里头了。
那次东安市场着火,火刚一起来他就晕啦,爬起来光着屁股披着大衣,抱着签筒子往外就跑,正遇见消防队,拿水龙头一滋他,他更晕啦。“哪儿去?”(学天津口音,下同)“我……我找不着门啦!”消防队一看,认识他:“噢,赵先生,你甭忙,你先算一算哪边是生门。”“不不不,全忘了。”您说这不是蒙事吗!
有这么一种人,专门能吃他。到他那儿去算卦去,不但不花钱,还能找点儿吗儿来。他是一毛钱一卦。这位呀,拿着过去华盛银行关门的毛票儿,上他那儿算卦去。到那儿抽根签儿,他接过签儿来,拿起卦子儿就这么一摆呀。“你问点儿嘛事呀?”这位说:“我求财。”“求财?你这月的财命不旺啊。得顶下月过了立秋才能有财到手。”完了,就这么几句话。这位掏出两毛钱华盛银行关门的票儿:“先生,您找我一毛。”他拉开抽屉,拿出一毛钱来找给人家了。这位走了以后,他把墨镜摘下来了,他那墨镜不能老戴着,戴工夫大了烧眼睫毛啊。一瞧,这张票儿是关了门的,不能使啦。“啧,哎呀,哏儿啊,求我一毛去!”到了第二天,这位算卦的吃惯了嘴儿,跑惯了腿儿,又去了。进门儿抽根签儿。他把签儿接过来,这么一瞧这个人,是昨儿来“求财”的那位。心说:又来了啊,我看你今儿还说嘛!“你问点儿吗嘛事啊?”这位还是那句:“我求财。”他当时把墨镜一摘,冲着这位说:“你求财呀?你夜儿个不求了一毛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