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这回我说段相声。
甲:相声可不简单。
乙:也没什么。
甲:表演相声,首先身上也得好看,还得有台风。
乙:对。
甲:你们相声演员,比京剧演员还有突出的地方。
乙:我们这是小节目。
甲:您可别谦虚,拿您穿的演出服来说吧,就是这么一件大褂儿。
乙:是啊。
甲:您这件大褂儿它能代表着很多道具。
乙:噢。
甲:比如说,您要是唱员外戏呢,您穿的大褂就代表着“帔”。
乙:噢,他可以代表帔。
甲:对,要是老三花脸呢,这就成了“老斗衣”。
乙:对。
甲:您要是小生呢,这就是“褶子”。
乙:噢,又变褶子啦。
甲:是不是,要是旦角呢,就是小袄子。
乙:嗯。
甲:您手里的手绢用处可就大啦。
乙:嗅,这也有用?
甲:有用,又是水袖,又是手绢,又是书信,而且又是广告,什么都用它。
乙:有点意思。
甲:您要是唱大戏呢,是什么角色穿什么服装,他不能随便挪动。
乙:对。
甲:人家讲究哇,宁穿破,不穿错。
乙:京剧的规矩比较严格。
甲:实不相瞒,在下不才,我也是个京剧演员。
乙:噢,您是演京戏的?
甲:我是唱白脸末的。过去啊,我在南京住班的时候,做了个堂会。
乙:在哪儿呀?
甲:在山东,要是回忆起来呀,真有点害怕。
乙:那是为什么呢?
甲:那时候,张宗昌在那儿做督办。
乙:就是那个大军阀张宗昌?
甲:对,他们家老太太七十整寿,北京有好多名角他没去请,他跑南京请去啦。
乙:噢。
甲:南京这京剧班里有我在内,我们那也有个台柱子,姓林叫林艳霞。
乙:嗯,唱得不错。
甲:还有个外号叫“钻锅林”。
乙:什么叫“钻锅林”呢?
甲:比如说,这一出戏呀,她一点儿都不会,上去就敢唱。
乙:噢,没词儿敢唱。
甲:对。过去呀,她还有点儿小脾气。
乙:有什么脾气?
甲:有点儿傲气。
乙:噢。
甲:唱京剧嘛,有一定的规矩。
乙:什么规矩呢?
甲:过去旧社会的时候“打三通儿”,“跳加官”,上胡人道喜。
乙:对。
甲:回来再开场。开场戏得给老太太祝祝寿,头一出唱什么呢?
乙:唱什么?
甲:《麻姑献寿》。
乙:哎,给她上寿嘛。
甲:这老太太看着这戏可真热闹,什么上八仙,下八仙,和合二仙。越看越热闹,看着看着眼睛看花了。她跟那副官说啦:“哎,王德胜,你看这戏可好?咋恁花呀?”
乙:花哨。
甲:唱得老太太可乐啦。
乙:还挺喜欢的呢。
甲:京剧里头有个毛病。
乙:什么毛病?
甲:唱第二出戏呀,演员不能占多喽。
乙:嗯。
甲:好盯着后边扮戏呀,也就是俩仨人的戏。
乙:对。
甲:比如说唱个《双投唐》啊,两个人。
乙:哎,这叫对儿戏。
甲:唱个什么戏呢,来了一出《祥梅寺》,就是一个和尚了空,还有一个黄巢。
乙:这路戏还不好唱呢,身段多。
甲:这个和尚上来下去的一跑钟楼、鼓楼,把老太太跑烦啦。
乙:哟。
甲:拐棍子往地下一戳,就喊上了:“王德胜,这戏我不能听。”
乙:怎么呢?
甲:“你看那个臭和尚上来下去的,这是做啥嘞?”
乙:老太太不愿意听啦。
甲:这王德胜说啦:“老太太,您想听什么戏,您告诉我,我把他们戏班的老板叫过来,您点一出好不好?”
乙:哎,对。
甲:老太太乐啦:“那中。”打后台里叫过来一位,这位叫“报单的”。
乙:哎。
甲:这报单的单腿打千儿,把“牙筋”往上一呈:“上头有三十六出吉祥戏,老太太请您点一出吧。”老太太说啦:“我不认字儿。”
乙:对了,老太太不认识字。
甲:“那么您这么着,您看您想听什么,我们就给您‘铺盖’去。”老太太说:“那中,我问问你,你这戏班里可有唱旦的?”
乙:唱旦的?
甲:唱旦角的。京戏里的旦角能分析得开:什么花旦、闺门旦、小旦、刀马旦、老旦,有多少样。
乙:哎。
甲:敢情这个老太太分不明白这个。
乙:噢。
甲:这报单的得告诉:“您想要哪路旦角的戏呢。”老太太说啦:“哎,你罗嗦啥呀,我就要那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装出来的小媳妇。”
乙:嘿。
甲:这报单的明白啦,说:“老太太,这个我们有,这个唱旦角的不缺。”老太太说:“这个唱旦角的叫啥名啊?”“他叫林艳霞。”
乙:还是个头路角呢。
甲:“可是个妮呀,可是个小哇?”
乙:什么妮儿呀小儿哇?
甲:就是男角、女角。
乙:噢。
甲:“她是个妮儿。”“多大啦?”“十七八岁。”“好,叫她装个啥好哇。”
乙:装个啥呀?
甲:她不懂啊,要扮什么她不明白。她就这么说:“她装个啥好呢,等我想想。”
乙:还得现合计。
甲:老太太想了半天想起来啦。
乙:想起什么啦?
甲:三国里有位美人。
乙:谁呀?
甲:貂蝉。
乙:噢,貂蝉。
甲:到了河南有这么句话,女的长得好看呢――
乙:怎么说?
甲:“妮儿,你看人家长得多好哇,跟貂蝉一样。”
乙:长得好看。
甲:老太太呢,想起貂蝉来啦:“哎,叫那个妮儿给我装个貂蝉。”
乙:装貂蝉吧。
甲:“哎,好了您哪,叫她装貂蝉。您还要什么呀?”老太太又说啦:“再给我来个唱生的。”
乙:唱生的。
甲:哎京剧里唱生的可就多啦,像什么武生、老生、小生都分析得开。
乙:对啦。
甲:他这么一分析,这个老太太可就说话啦:“我不要那些,我要那十六八岁的大学生。”
乙:嗯?
甲:“装出来的小相公。”
乙:小相公啊。
甲:这个报单的又明白啦,说:“老太太,您想叫他装个什么呀?”“噢,我想想啊。”哎,老太太想了半天想起来啦。
乙:装哪个?
甲:她在家里没事爱听书。
乙:噢。
甲:爱听“鼓儿词”,全本的。
乙:什么呢?
甲:《瓦岗寨》。
乙:啊。
甲:在《瓦岗寨》上有这么一位出色的角色,谁呢,叫罗成。
乙:对,罗成长得漂亮。
甲:哎,罗成长得美,再说呀,在他们家乡那地方还有一句口头语儿。
乙:怎么说的?
甲:这个男的要是长得好看,他就说啦:“妮儿呀,你看这小伙多俊呢,嗯,咋长得跟罗成一样啊。”
乙:啊。
甲:听见了吗?长得跟罗成一样。
乙:就是人长得漂亮。
甲:请问罗成什么样儿,您见过吗?
乙:没见过。
甲:您没见过?
乙:您见过?
甲:我也没见过。
乙:这不是废话嘛。
甲:他就这么一说,您就那么一听。
乙:哎。
甲:这个报单的说啦:“好啦您哪,叫他装罗成。叫他们两个人唱两出戏?”
乙:对呀,是两出戏。
甲:老太太一听就火儿了,说:“你咋这么浑呢?”她说人家浑,“我告诉你说,叫他俩唱一出不是热闹吗。”
乙:啊?唱一出哇!
甲:俩人唱一出!报单的心里合计:告诉她,俩人不是一个朝代的,唱一出,麻烦啦。
乙:就是哇。
甲:我呀,得问明白喽。“我说老太太,您叫他们俩人唱一出,这叫什么戏呀?”
乙:对呀,叫什么戏?
甲:老太太说啦:“你咋不懂啊,这不叫那个《罗成戏貂蝉》嘛。”
乙:哟,罗成戏貂蝉!
甲:您听过?
乙:没听过。
甲:不但你没听过,恐怕谁也没听过。
乙:就是嘛。
甲:老太太说完啦,这报单的吓了一身汗,心说:这玩意怎么唱啊。
乙:没法儿唱。
甲:又不敢言语,站那儿直哆嗦。老太太一看还急啦:“快去叫他们唱!我正想听呢,告诉你,要是不唱,我说王德胜,你赶紧把督办叫过来。”
乙:叫督办?
甲:把督办叫过来,督办往那儿一站,说:“娘,您老有啥话要说呀?”老太太说:“叫他们给我唱这个《罗成戏貂蝉》,唱得了唱不了也得唱,要是不唱把他们都枪毙喽!”
乙:?!这叫什么行为?
甲:人家势力大呀,督办的老太太谁惹得了哇。
乙:好嘛,这点儿势力都用到这啦。
甲:你还别说,这个督办还真照老太太的意思说话啦:“哎我说戏班的,告诉你们老板赶紧唱,唱好喽我有赏,要是唱不好,连你们后台有多少算多少,全枪毙喽!”
乙:?!
甲:这报单的吓得哆哆嗦嗦跑到后台去,说:“老板你快扮戏。”老板说:“干吗这么惊慌啊?”“?!”报单的说啦,“您可不知道,点出一出戏来,咱们这个戏班唱不了哇!”“哟!”老板说啦,“这三百多口子,戏箱,什么戏我们唱不开呀?”
乙:就是。
甲:报单的连忙解释说:“您不知道,这出戏别扭。”老板说:“什么戏呀?”“《罗成戏貂蝉》。”
乙:这戏是别扭。
甲:老板说:“是唱不了。”报单的说啦:“唱不了也得唱。”老板问:“怎么呢?”“督办说啦,唱好啦赏钱,唱不好都拉出去枪毙喽。”
乙:您瞧瞧。
甲:“嘿!”老板说,“这堂会我没做过。”正着急呢,忽然想起来啦,咱们这有个台柱子叫林艳霞呀。
乙:嗯。
甲:嘿,她有个外号叫“钻锅林”哪!这戏得她“钻锅”。正说着呢,林艳霞进后台啦,看见老板啦,忙说:“哟,老板,这个戏我们又误场了吧?”老板回答说:“你来得正是时候,老太太点了一出戏,你赶紧扮戏去吧。”林艳霞说啦:“老太太今儿个点我什么戏啦?”“点你呀,‘戏貂蝉’。”
乙:哎。
甲:可有一样,他可没说是罗成戏貂蝉,要是说罗成戏貂蝉,她也许不扮戏去啦。
乙:就是嘛。
甲:林艳霞说:“哎,点我的这个‘戏貂蝉’,大概是这老太太听过我的戏。我瞧瞧。”掀着台帘边儿瞧见一个老太太在中间坐着,“对啦,老太太听过我的戏,我呀,赶紧扮戏去。”一会儿把戏扮好啦,她又说啦,“哎,老板,你看见了没有,我可扮好啦,别像在南京的时候,找了个小生,嗓子不是嗓子,扮相不是扮相的,陪着我唱戏那多寒碜哪。”
乙:对呀。
甲:“给我换个小生吧?”老板一听可乐啦:“嗨林老板,您放心吧,这回不让小生陪着您唱啦。”“那叫谁陪我唱啊?”
乙:是呀。
甲:“哎,这回呀,叫武生陪着您唱。”林艳霞一听当时就急啦:“老板,您这是存心起哄嘛,谁不知道这吕布是小生工啊?”
乙:本来嘛。
甲:“您怎么找个武生呢,这不是拿我开心吗?”“您不知道。”老板说啦,“《罗成戏貂蝉》是老太太点的。”“哟!我可没唱过这戏,赶快把头给我‘掭(京剧术语,即卸掉的意思)’喽。”
乙:不唱啦。
甲:老板说啦:“我先告诉你,那督办说啦,这出戏要是唱不好,把我们全都枪毙喽!”
乙:?!
甲:“头一个毙我,第二个就是你。不唱那你就卸装吧。”“哟!这还兴枪毙的?打这儿起,这种堂会,这辈子我都不做啦。”
乙:就是啊。
甲:行啦,唱吧。林艳霞说啦:“反正我的貂蝉是扮好啦,嗯,你赶紧找罗成去吧。”老板一想:对呀,没罗成怎么唱啊。来的武生还真不少,六七位哪。赶紧张罗:“哎,老三,你扮个罗成。”
乙:老三是谁?
甲:这是他们戏班里师兄弟的排行,老三、老四的。
乙:噢。
甲:“哎,雨庭,你过来扮个罗成吧。”“啊?《罗成叫关》吗?”老板说:“?,《罗成叫关》谁用你唱啊,告诉你,《罗成戏貂蝉》。”“哎……我不会。”
乙:谁也不会。
甲:这个也不会,那个也不敢唱,你还别说,还真有自告奋勇的。
乙:谁呀?
甲:保定府有这么一个班叫“华凤台”,华凤台里头有个唱武生的,此人姓刁叫刁华章,叫别了叫刁滑张。
乙:刁滑张?
甲:“哎,我说老板,我来这个罗成行不行?”嘿!老板说:“行啊,谁来都行。”“好,我就陪着这位角儿把罗成唱下来,我去扮戏去啦。”
乙:嘿!
甲:戴着帅盔,扎着白靠,可就是没靠旗。外边披着白蟒。
乙:对,这叫软靠。
甲:对,扮好了戏,问老板:“罗成咱们可扮好啦,出去我唱什么词儿呀?”
乙:对,没词儿呀。
甲:老板说啦:“词儿嘛,嘿嘿、自己拆兑,你愿意说你就说,愿意唱你就唱,愿意念你就念。”好嘛,刁滑张一听,说:“闹了半天没准词儿呀,好,咱们碰着来吧。”
乙:这戏哪有词儿呀。
甲:场上的《祥梅寺》快完啦,打鼓佬也得问问:“哎,这后边什么戏呀?”老板在打鼓佬身后站着呢,告诉打鼓佬:“《罗成戏貂蝉》。”“啊?罗成戏貂蝉?”打鼓佬一听吓了一跳,“我怎么打家伙点呀?”“哎!”老板说,“你怎么这么糊涂哇,他叫什么你打什么呀。”正说着,场上的,《祥梅寺》可就下来啦。
乙:噢。
甲:林艳霞上场啦。你还别说,这林艳霞还真有胆量,一叫板上去啦。
乙:她怎么叫的板呢?
甲:她这么叫的:“啊哈!”大伙儿一看,胆子不小,她还真上去啦。
乙:真敢出去。
甲:这会儿两边的人站得可就多啦。
乙:为什么?
甲:瞧瞧她敢唱不敢唱,看看老太太的动静,这老太太要是愿意听她也有词儿,大伙儿好上后台扮戏去。
乙:对,这事情就好办啦。
甲:如果这老太太一摔棍子,咱们大家伙儿背着铺盖好跑哇。那个说啦:“连铺盖都不要啦,赶快跑,省得枪毙喽。”
乙:好嘛,都准备跑呢。
甲:大伙儿这么一看哪,还别说,这林艳霞还真有词儿,心里还念了两句引子。
乙:噢!她怎么念的呢?
甲:(白)“吕布死在白门楼,怎不叫人泪双流。”
乙:嘿,这词儿可新鲜。
甲:打鼓佬紧接着打家伙,嗒达嗒嗒台,嘿,她往台上一坐,后台呀还真都扮戏去啦。
乙:噢。
甲:两边儿全扮上啦,唐朝这边儿的也扮好啦。
乙:哎,都扮谁呀?
甲:唐朝这边儿扮什么秦琼啊,敬德呀,汉朝这边儿扮什么十长侍呀,全来啦。
乙:瞧这戏多乱哪。
甲:这个说:“帽箱上师哥,纱帽递给我。”那个说:小生巾递给我。”“我来这员外巾”……?!这一忙活,光小丫鬟就扮了三十六个。
乙:干吗扮那么些个呀?
甲:上去好弄个赏钱呀。
乙:对了,唱好了有赏。
甲:勒上水纱,梳上头,抹点儿口红,穿上衣服就算是个丫鬟。
乙:啊。
甲:溜场儿上来,好嘛,一边儿十好几位。这林艳霞往两边一看,心说:这老板会捧我,光小丫鬟给我这么些个,她心里一高兴,念上定场诗啦。
乙:她怎么念的?
甲:这四句诗还真好,念得有点儿意思,还得合情合理。(念)“奴家好比大罗仙”。哎,你琢磨这句话好不好?
乙:就是自己好比是神仙。
甲:你想啊,要不是神仙,她能打汉朝活到唐朝吗?
乙:嘿!
甲:这第二句有点泄气。
乙:什么词儿?
甲:“容颜不改似先前。”她的模样没敢改。
乙:啊。
甲:这要是改了成骨头架子啦。
乙:可不是嘛。
甲:底下第三句挨不上。
乙:怎么念的?
甲:“奴爱罗成英雄将。”
乙:好嘛!貂蝉爱罗成啦。
甲:她爱得着吗?
乙:就是啊。
甲:“终朝每日挂心间。”
乙:嗯,她还天天想他。
甲:达达达,台!她一瞅丫鬟多啦,赶紧喊:“丫鬟!”嗬,这小丫鬟一答应,“有有有有有有有……”
乙:这都是什么味儿!
甲:你不知道这三十几个一块儿答应,可不就这味儿吗。
乙:嘿。
甲:“带路。”台台台一达一达台。她得唱两句。
乙:噢。
甲:好在戏里都有水词儿。
乙:对。
甲:随口她还真唱了两句水词。
乙:她怎么唱的?
甲:(唱)“丫鬟与我把路引。”
乙:噢,丫鬟与我把路引。
甲:台台,台台一达达台。(唱)“一道花园去散心。”台台台台台台下场啦。
乙:下去啦!
甲:刁滑张一看,说啦:“老板,该着咱们上场喽。”
乙:嘿,罗成上场啦。
甲:老板说:“上吧,老哥们儿。”“呔!”他也叫起来了。哐才来才哐才来才……他出场啦。他心想:人家都有说有念的,我出来说什么呢?
乙:就是呀。
甲:他这儿一叫板就得唱。
乙:哎。
甲:唱了几句水词儿。
乙:怎么唱的?
甲:(唱)“提起当年在瓦岗”,哐才来才一台哐!“南征北战把名扬,将身来在教场上,心中思想美娇娘。俺,”刚要说罗成,一想不对劲儿呀。
乙:怎么?
甲:刚下去那位是汉朝的,我是唐朝的,人家不知道哇,我得说清楚:“俺,唐将罗成。”
乙:嘿,唐朝的。
甲:唐朝的罗成。
乙:这清楚啦。
甲:谁听这话也明白,他接着说啦:“只因那日到教场操演人马,有个汉室的花园门外站一美人,名唤貂蝉,与我眉来眼去,打动我的心事。今日里闲暇无事,不免去到汉室花园走走。”哐七来才哐才来才哐各来才哐!(唱)“人得喜事精神爽。”台台哐来才一台哐!(唱)“月到中秋分外光。”他也下去啦。
乙:哎,这场戏也完啦。
甲:他坐在二衣箱上直发牢骚。
乙:怎么呢?
甲:喊上啦;“老板,赶明个再有这个角可别派我,这是什么呀,什么叫罗成戏貂蝉呢?我上去一点儿谱儿也没有。”这“锅”钻得多别扭哇。
乙:那能不别扭吗?
甲:他这一发牢骚哇,林艳霞不愿意啦:“哟,小刁,你别满嘴里胡说八道,你没唱过,那我们唱过吗?”
乙:就是嘛。
甲:“告诉你,你那是假的,我们是真的,我告诉你老板,打这儿起这班子我算辞啦。”
乙:哟。
甲:老板过来了,说:“林老板,您先等会儿发脾气,这戏您唱得不到家。”林艳霞说啦:“这不是吗?貂蝉也扮上啦,我们也唱了,也念啦。我们还怎么叫到家?”
乙:是呀!
甲:“老太太点的是《罗成戏貂蝉》,你们俩人连面儿都没碰,这能算戏吗?”
乙:对呀!
甲:林艳霞说啦:“那怎么才算戏呢?”嘿!老板说:“你们俩哪怕谁拉谁一下,这都成啊,就是说两句话那也算戏了貂蝉啦。你呀,还是赶紧上去吧。”“哟,这戏可真够难受的啦。”林艳霞站在上场门一跺脚:“?!真别扭,我告诉你。丫鬟带路!”她一叫板自己又后悔啦。
乙:怎么呢?
甲:叫的是“唱”,这出场还就得唱。
乙:就是。
甲:我唱什么呀?想了半天,反正有水词儿,既是上花园,咱们就找花园的词儿。
乙:哎。
甲:她能借词呀,这《坐宫盗令》旗头旦有句唱儿很好哇,什么“芍药开牡丹放花红一片……”
乙:就是呀。
甲:她就把这个借过来啦,拿过来还就唱:(唱)“芍药开牡丹放花红一呀片。”下面应当是“艳阳天春光好百鸟声喧”,是不是呢?
乙:哎。
甲:她一想:不行。
乙:怎么?
甲:搁到这儿不合适,这老太太不懂,别人都是团长旅长,这些听戏的有一个懂戏的就糟啦。好,他一发脾气比那个老太太还大呢,不成。心想:这可怎么办呢,她回头一瞅丫鬟,她有词儿啦。
乙:是啊。
甲:“丫鬟带路。”
乙:怎么又带一回路?
甲:这些丫鬟还说呢:“哟,怎么这儿没词儿啦?咱们就带路啊!”
乙:嘿!
甲:台台台一达台,绕了一个圆场儿,还没想起词儿来。
乙:还没想起来?
甲:“啊,丫鬟带路……啊,带路……”
乙:还得带。
甲:台台台……一转转了八个圈儿。
乙:?!
甲:实在想不起来词儿啦。
乙:那怎么办呢?
甲:这打鼓佬还直催。
乙:噢。
甲:“想词儿,想词儿呀?”林艳霞说啦:“谁有词儿呀?我告诉你吧,最少还有十八圈哪。”
乙:还有十八圈儿。
甲:这怎么办呢?心里正急着哪,别说,这时候刁滑张看见啦,他在那扒下场门的门帘呢。一看她没词儿啦,他说上话啦:“哟嗬,哎呀!这么大个角儿没词儿啦!行咧,我出去救救她去呗。”
乙:啊?
甲:“嗨!”他叫上板啦。哐才来才,哐才来才,哐来才……他上来啦。
乙:啊!
甲:上来一亮相,拿胳膊一横。这小丫鬟还有节骨眼儿啦。
乙:嗯。
甲:他往前正走着呢,共合绕了好几十圈儿啦,腿也酸啦,好容易头里有个挡物,这个小丫鬟站到这个旦角身后头啦,可就把他们两个人亮到对面啦。
乙:噢。
甲:哎,这时候刁滑张挺身往那儿一站。哎,这林艳霞到底是角儿。
乙:怎么?
甲:当时这下句儿就想起来了。
乙:啊!
甲:她来了这么一句唱儿。
乙:怎么唱的?
甲:“呀!”(唱)“眼前站定一将军。”
乙:行啊。
甲:这两个人一拉手下去啦,那也就算戏了貂蝉啦。
乙:也行啊。
甲:林艳霞说了一句:“?!”这一句“?”不要紧,把刁滑张吓了一跳,心说:我出来救你,你怎么冲我“?”哇?
乙:就是呀!
甲:我听听你说什么。
乙:她怎么说的?
甲:她这么说的:“?!何人大胆?闯入汉室花园!”
乙:嗯?
甲:哎,刁滑张一听:他问我呢!
乙:哎。
甲:那我就告诉她得了嘛。“俺乃唐将罗成。”“嗯。”林艳霞这个口吻就改啦。
乙:怎么说的?
甲:“啊,将军乃唐朝的名将,为何闯入汉室花园?”
乙:对呀!
甲:哎……刁滑张没词儿啦。心想:怎么?这是不叫我有词儿呀。哎,有啦,我跟她糊里糊涂说一句,我呀,把她拉下去就算啦。
乙:对。
甲:“啊,美人,不必多言,你我去到凤仪亭一叙便了。”一回手拉她下台就算完活儿。
乙:就得啦。
甲:哎,林艳霞她爱说话。
乙:她说什么?
甲:“这……正是”这是念对儿呀。
乙:对呀。
甲:把刁滑张吓了一跳,她要念对儿呢,她要是念上联,我就得给她接下联呀。
乙:那当然啦。
甲:好吧,那我看看她念什么。这个林艳霞的词儿也是多,(念白)“奴家容貌似天仙。”哎,你说对不对呢?
乙:那当然对,她长得漂亮嘛!
甲:刁滑张心里说:是啊,我知道你长得像天仙,要不像天仙那罗成能爱你吗?
乙:?!
甲:我说什么呢?……哎,有啦,他也想起词儿来啦。
乙:他怎么说的?
甲:“唐男汉女一线牵。”
乙:也对得挺好。
甲:哎,给拴到一块儿啦。这林艳霞脑筋一糊涂,给支出去啦。
乙:哟!
甲:(白)“你我相隔数百载。”
乙:啊?
甲:这刁滑张可急啦。怎么着?隔着好几百年呢,往下这词儿我怎么接呀?要不怎么说唱武生的勇猛呢!
乙:对呀!
甲:脾气也大。一赌气抓起貂蝉的脖领子,这手一捏腰眼,一跺脚,“哎!我这罗成偏要戏貂蝉!”他把她抱下去啦。
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