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佩如 这是捧哏儿的应该掌握“瞪、谝、踹、卖”。可是逗哏儿的,也应该掌握四个字: “迟、急、顿、错。”
张寿臣 是呀。
赵佩如 到什么时候儿“迟”,到什么时候儿“急”呀?“迟”跟“顿”一样不一样?“急”跟“错”一样不一样?
张寿臣 相声嘛,一个在“相”上,一个在“声”上,相声是一码事,其实是两码事。咱们使活不能离开“相声”这两个字,是相声,就得按相声走,得有相有声,逗哏儿的用这两个字,捧哏儿的也得用这两个字,俩人合而为一是一个整的。象《扒马褂》完全在“迟、急、顿、错”上,要是从《扒马褂》里头把“迟、急、顿、错”拿出去,这个活就没有东西了。《老老年》这个活也全在“迟、急、顿、错”上。为什么有的学这个活学不好啊?就是“迟、急、顿、错”没掌握好。
常宝霆 “迟”跟“顿”,这两字差不多吧?
张寿臣 差得远啦。“顿”哪,是逗哏儿的说完了,捧哏儿的“哦嗯?”当时就翻不成,非得“哦。”先认可啦,然后接着“嗯?”这是两个面孔。比如说他缺德啦,他没加思索就认可啦:“哦。”又一想:“嗯?”那意思:我怎么缺德啦?如果前面没有“哦”,当时就翻:“嗯?”这就没有劲儿啦。
常宝霆 《八不咧》那“包袱儿”算“迟”算“顿”哪?
张寿臣 “顿”哪。“我爸爸死啦?”“不是这位,那位。”“哎。哪位呀?”这是“顿”。
常宝霆 那么“迟”哪?
张寿臣 “迟”是慢,就是“三?四撞”――也叫“三翻四抖”。逗哏儿的说出一句话,捧哏儿的当时没明白,一连翻了三回,第三回才明白,到第四回就撞啦。有人使“三翻四抖”,临完不“翻”也不“抖”,结果就没有“包袱儿”啦。在《黄鹤楼》里头使“三翻四抖”,有时就犯这个毛病,有这么说的:“不会呀,不会干吗来啦?”“会。”“会?”“会嘛我不唱?”“倒是会不会?”这么一说,“三翻四抖”满没有啦。原本这儿是个“包袱儿”:“你不会呀?”“不会我帮你?”“会,你唱啊?”“会我不就唱啦吗?”“还是不会呀!”“不会我帮你?”“你会,唱啊?”“会我不就唱啦吗?”“说了半天还是不会呀!”“不会我帮你?”“会,你唱啊?”“会我不就唱啦吗!”到这儿就紧啦,俩人过去啦,这位就问:“你到底会是不会?”“会呀。”“会?唱啊?”“他不是想不起来啦吗?”“还是不会呀!”这“包袱儿”就响啦。这“包袱儿”你们多会儿使也没响,因为什么?你们虽然是使“三翻四抖”,可是没“翻”也没“抖”,不是那个劲儿。
常宝霆 我领会这“三翻四抖”不在这儿,是在最后:“会,你唱啊?”“会不就唱啦吗?”
张寿臣 这是两个“包袱儿”:“会不就唱啦吗?”“又来了!”
常宝霆 “三翻四抖”就是捧哏儿的领会不到逗哏儿的话,翻来翻去,到第三翻才领会到啦?
张寿臣 是呀。
张寿臣 不光是对口相声、单口相声,甚至于仨人相声,都离不开“迟、急、顿、错”,要是不“迟”、不“急”、不“顿”、不“错”,就全一道汤啦,业余相声演员学相声,拿相声本子念: “人之初、性本善……”说去吧,观众不乐。因为什么呀?就因为他们没摸着相声的特点,要是把”迟、急、顿、错”都搁到里头,一说管保乐。肉好吃,可是买块生肉搁嘴里头?老虎行,人绝对不吃生肉,吃了不是味儿。光把肉煮熟了吃也不行,还得加上各种作料。加上作料是不是好吃啦?也不一定,一个炖肉―个味儿呀,有好吃的,就有不好吃的。说相声不掌握了这些特点,就等于吃生肉,那怎么吃呀?
赵佩如 捧哏儿的跟逗哏儿的,这俩人的语气快慢也是主要的。有时候儿捧哏儿的调门儿比逗哏儿的调门儿低一大块,有时候儿捧哏儿的调门儿又压着逗哏儿的调门儿。
张寿臣 该压的得压呀。
赵佩如 比如今天时间短,说的时候儿就得快一点儿,要是逗哏儿的快,捧哏儿的跟着也快,这听不出来有什么不好的。有时候儿逗哏儿的快,捧哏儿的往后坠,这块活就出了毛病啦。
全长保 说相声跟唱戏一样,也有调门儿,也有尺寸,不过就是没有板眼。快也可以,慢也可以,该顿的地方必须要顿,非快不可,一定要快。比如《打百分》:“仨人的、四个人的、五个人的、六个人的、活朋友、死朋友……我全会呀!” “嘿,他记的满熟!” 一定得快。
赵佩如 要是使完这句“……我全会呀!”捧哏儿的来个“顿”:“他满熟哇!”这“包袱儿”就完啦。
全长保 这类“包袱儿”叫什么?
张寿臣 “急”呀。“错”是什么?就是说错了又找回来,不是真说错了,而是故意说错的。
赵佩如 捧哏儿的比逗哏儿的难,就在这地方。比如说:今天逗哏儿的上场说错了,要是捧哏儿的不理他,观众一听就知道是说错了。捧哏儿的要是有经验,当时把这碴儿接过来, “哎,你说的不对,杜十娘?杜十娘是《三国》上的吗?不懂你拿起来就说呀!那是‘聊斋’上的。”这就是捧哏儿的技术,不但“包袱儿”出来啦,观众一听,还以为是逗哏儿的故意说错啦。
全长保 其实是真错啦。
赵佩如 是真错啦,不过能把这个错给填补上,不让观众听出错来,这不容易。
张寿臣 刚才我说的,逗哏儿的掉沟里头,捧哏儿的能够把他拽出来,可是在台上,并没掉沟里呀?说错了就是掉沟里啦。要是掉沟里没人管,不是老在沟里吗?让捧哏儿的一拽,逗哏儿的不就出了泥沟啦吗?
赵佩如 刚才说捧哏儿的站在台上净琢磨修理钟表。也有这种情形,逗哏儿的话说出来啦,捧哏儿的还不知道哪!
张寿臣 这都是精神不集中。
全长保 不单捧哏儿的要盯着逗哏儿的,逗哏儿的同样也要盯着捧哏儿的,这样才能作到珠联璧台。
赵佩如 杨宝森唱《伍子胥》,等戏唱完,他问:“今天小锣儿少打了一下呀?”《伍子胥》那是多么累的活,小锣儿少打―下就能听出来,这是好演员。可是有的呀,连自己的命还顾不过来,更甭说小锣儿啦,自己说错了,自己能不知道。有人一说;“你说错啦!”“是吗?没理会。”连自己的错儿都不知道,这是精神不集中。
全长保 咱们相声演员,有很多不会听相声的,有很多人不爱自己的艺术,在行嫌行,这是不对的。应当在行爱行,得钻研,得学习,得懂得听咱声。
赵佩如 听懂相声才能学相声。
张寿臣 提到学相声,我想起一件事,这是很要紧的,关系到咱们相声这个行业的前途。是什么呀,就是收徒弟。从前当老师的是站在剥削立场上,或是为扩充自己的势力,或是为剥削别人;收个徒弟吧。给徒弟赶出几块活来,明儿好拿份儿呀,这是错误。因为他净为自己打算,就耽误人家子弟啦。从前我也收徒弟,不过我不负耽误子弟的责任。我收了三个徒弟,固然我也拿钱,可是这三个徒弟,学完之后,出台表演,哪个也行,我没有耽误徒弟,我把作老师的责任尽到了。再说我收徒弟不是胡收,必须够条件才收。拜门儿的不算,你不收他,他不是也说相声吗?得啦?爬地上磕个头,就是徒弟吧,说到学,他也学,我出教,可是得我有工夫才能教。这是拜门儿的徒弟。可是对于授业的徒弟,我就不能说有没有工夫,我既收他当徒弟,就得尽力教他,我是老师,就应当负起当老师的责任来。从前在咱们相声界里,有的人净收徒弟,可是对于徒弟不负责任,他收徒弟的目的就为的是要钱,凡是这种主儿有一个算一个,完全错啦。往后要是收徒弟,首先得考察考察这人的条件够不够。拿现在说,有许多相声演员不够条件,他原本不能说相声。可是爱惜相声。这是怎么回事?比如听戏,喜欢听,准能唱戏吗?如今有什么什么牌的汽车:“这汽车好啊!”你会造吗?所以,不够条件的千万别收,要是收进来,一方面耽误人家子弟,另外对于相声这行只有摧残,没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