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寿臣:先谈谈相声“垫话儿”怎么入活吧。我说相声不愿意先报出节目名儿来,好比吧,唱大鼓,一上场得向观众报告今天要唱什么什么节目。单独相声,一报出节目名儿来,对于今天说的相声就有损失,没有相声的好处。比如今天报出节目名儿,可是观众不喜欢这个节目,那么上场就是说得天花乱坠,也得不到观众的欢迎。不报出节目名儿来,上场怎么说啊?首先得注意这个:看观众喜欢什么,我们再说什么。比如他要是爱吃甜的,你给他上莲子、果羹;他要是爱吃咸的,你给上莲子、果羹就错啦;爱吃荤的,给上素的不成;爱吃素的,给上荤的不成,爱吃青菜,给上肉也不成。这跟厨师傅做饭―样,得随人家的口味儿。拿我个人说吧,这场活响啦,心里特别痛快,要是瘟啦,就觉得怪别扭的。这跟厨师傅做菜一样,虽然这菜是顾客要的,厨师傅做的,要是吃完了,端下这盘儿来一点儿没剩,厨师傅就特别痛快,如果把这莱端上去,人家吃了一口就搁下啦,虽然人家照样儿给钱,并且端下来的菜厨师傅们可以吃,要说这不更好吗?不是。他倒腻味啦.因为什么呀?就因为厨师傅他没尽到责任――做出来的菜不合顾主的口味。我们说相声的要尽我们的责任,尽什么责任呢?首先就是让观众乐,如果上场说了半天,观众没乐,这活就算使左了,这跟厨师傅做菜不合顾主的口味是一个道理。相声演员上场,不可能就知道今天的观众喜欢什么,故此“垫话儿”要铺张:酸的、辣的、甜的、苦的、咸的、荤的、素的全有,就仿佛各式各样的菜,把各种不同口味的菜预备好了,看顾客喜欢吃哪样儿。我们相声演员上场要掌握这一点。相声演员一上场是瞧不出来今天的观众喜欢什么的,故此上场后就得注意:今天的观众大多数是老太太、小孩子,你自己估计应该说什么,都是老头儿,你应该说什么,都是工人,你说什么。净是学生,那么说的活就得比较有文化的事。可是哪个学生都比相声演员念的书多,哪个学生都比相声演员懂得的多。拿我说吧,我没念过多少书,可是观众不管他有多大学问,我也能把他唬住,这是怎么回事啊?因为观众他不知道我没念过多少书,其实就念了几本书,不过我能投其所好,一试,对路啦,“叭”一入活,这就对啦。要是上场一瞧,工人、农民、学生、干部……什么人都有,这就要拿“垫话儿”先带带路――试一试,如果观众喜欢这个的多,就按这个往下说,要是这个没响,一定是观众不喜欢,这不要紧,可以再往别处岔,一个两个连三个,几时等到观众一乐――“垫话儿”响啦,这时候儿再入活。“垫话儿”没有固定时间,三言两语也是“垫话儿”,说二十分钟也是“垫话儿”。不过,“垫话儿”自然是“垫话儿”,“底”自然是“底”。“垫话儿”跟“底”不冲突。为什么不冲突啊?因为“垫话儿”不管多乐它也不象“底”,今天这活的“底”即便没很响,可是它还是“底”,“垫话儿”代替不了“底”,“底”也代替不了“垫话儿”。“垫话儿”入活,这二者最好要接近,别冷咕叮的就入活,要紧的是“搭线”,只要搭上线,入活就顺当了。
赵佩如 《顺情说好话》入《八扇屏》,这怎么入法儿?
张寿臣 《顺情说好话》入《八扇屏》是拧着,要这么一想,是绝对不好入,其实好入。用几句话就带过去啦:“我呀,最好取笑,有三二知己呀,打个灯谜儿啦,联个句儿呀,也是取笑,刚才我还作对子哪……”接上啦,绝对不“硬山搁檩”。
常宝霆 《小抬杠》入《上寿》,这就难接。
张寿臣 这也不难,它的线头儿在那儿搁着哪:“你这是成心,你跟我起哄” “我挑你的眼!咱们什么交情啊?我站了半天,你没跟我客气客气,我挑你的眼!昨天我还上你府上去啦……”接上了没有?接上啦。
全长保 饭馆儿话、茅房话入《保镖》,这可不好入!
张寿臣 好入:“说话呀,说话有规矩,什么都有规矩,念书有规矩,写字有规矩,练武也有规矩……”入进去了没有?入进去了。什么”垫活儿”都入得进去,不过体会不到,就不好入。
赵佩如 要这么说,核着是“垫话儿”跟活,这二者中间缺两句话?
张寿臣 是呀。没有这两句话,搭不上线头儿,就接不上线,线接不上,电灯就亮不了啦。
全长保 要紧的是灵活运用,这不容易。
张寿臣 运用得当,什么“垫话儿”随便都可以入哪个活。
赵佩如 不过也得看演员知道的多少啦。
张寿臣 知道的少,接不上去,知道的多就容易接。
常宝霆 “垫话儿”就是问观众喜欢什么?
张寿臣 是呀。
常宝霆 还有别的作用没有?
张寿臣 有,作用很多,它不单是问观众喜欢什么,并且于演员使的活有帮助。比如今天使这活,里头文,不容易响,这时候儿可以拿“垫话儿”带,只要带好了,跟这活接上线啦,观众的精神就过来啦。如果张嘴使这活,观众的精神不集中,这活使不好,因为“垫话儿”没把“包袱儿”砸响。说接线,我最爱接大鼓、单弦,因为接大鼓、单弦我有话说。如果接武术,一两场还成,连戏法儿我都有话说。我就怕接耍叉子、踢毽子的,那要我命啦!因为什么哪?我没话可说,说,也就是几句,往活里不好带。变戏法儿的跟相声接近,拿它抓个“包袱儿”好入活。唱大鼓的、唱单弦的好接,不过我们得知道所唱的大鼓或是单弦的故事内容,比如唱的是《昭君出塞》吧,我们如果接《昭君出塞》,就得知道《昭君出塞》的故事。不管是接《三国》或《红楼》,也不管是接《水浒》或《西游》,接哪个段子得知道哪个段子的内容,否则没法儿接。比如吧,在相声前场是京韵大鼓,唱的是《三国》段――《单刀赴会》。观众听《单刀赴会》,精神全聚在这儿,等到《单刀赴会》唱完,演员下场,这时候儿相声演员上场啊,观众的精神还在《单刀赴会》那儿,要是一开始就说相声,没法儿把观众的精神集中过来。那么怎么办法?有办法儿,还接前场的大鼓――随观众的心气儿呀。观众正听《单刀赴会》入了神啦,换上相声还是说《单刀赴会》这段事,正迎合观众的心理,说来说去,“叭”找一个“包袱儿”,一响,观众把大鼓《单刀赴会》那碴儿忘了,这时候入活儿呀。这是要紧的。
赵佩如 “垫话儿”比活有价值,要没有“垫话儿”, 净拿活拽,那得几时才能拽响了?等拽响了,时间也到了。
张寿臣 就拿我那《庸医》说,要是接《草船借箭》最恰当,诸葛亮胆大心细,回头把《胆大心细》搁在《庸医》里,这不是正好吗?《草船借箭》不净是“包袱儿”,也有正的,“包袱儿”是从正的里头出来的,从正的里头往歪的里头走,这就领过来啦。还有《山东斗法》,咱们老前辈说这个活,一张嘴就拧啦,这活是《解学士》的“底”,接《解学士》,跟《解学士》是背道而驰,一说,观众就走啦。为什么呀?原本《解学士》不够一天说的,就拿《山东斗法》来接,演员一说就拧,观众一听就走。我说《山东斗法》的时候儿,―开始是说“琉球国”,有明朝的历史,有地理有历史可据,一说,先把懂得这段历史的观众拢住了,后来老道一出来“包袱儿”,把这个就忘了,这是拿正的拢,然后再往歪里走。相声,一个人说的也好,两个人说的也好,“垫话儿”是最要紧的,“垫话儿”不响,后面的活就很难说。有时候儿“垫话儿”响啦,观众的情神也集中过来了,临完又反了,这是怎么回事呀?因为那线没接好,观众的精神集中过来啦,入活的时候儿跟“垫话儿”拧着,不是一回事,当时它就反,这活就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