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相声是一门艺术。
乙:对。
甲:可是有的人管我们叫“生意”。
乙:我们根本不是生意。
甲:我们怎么能是生意呢!我们是真正的艺术。
乙:那你说有没有生意?
甲:有哇。
乙:干什么的是生意?
甲:算卦的那才是真正的生意。
乙:算卦的是生意,怎么有时候也灵哪?
甲:那是蒙上的,你要不信,我给你举个例子。
乙:你说说吧。
甲:有这么一个算卦的,他久站北京天桥,在旧社会这家伙可了不得,都说他算卦灵。你就听他这外号吧!
乙:外号叫什么?
甲:这个人姓王,外号叫“王铁嘴”,后来还有个外号叫“王半仙”,这个家伙,都说他有半仙之体。
乙:现在哪?
甲:现在快成半身不遂啦!
乙:怎么啦?
甲:没人信他那套啦。你说他由哪儿成的名哪?
乙:我不知道,你说说吧!
甲:他就由一卦成的名。有一天,有这么个人到他那儿算卦去啦。
乙: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甲:是个开药铺的,他的药铺离这卦摊儿不到一百步。这药铺掌柜的不信这套。这天早晨,他喝了点儿酒,到那就把卦盒抄起来了:“嘿!认识我吗?”
乙:这是成心怄气去了。
甲:这摆卦摊儿的有一样儿好,不管什么事不着急,能沉住气。抬头一看:“认得,你不是药铺掌柜的吗?”
乙:他怎么认识他?
甲:他常上他那儿抓药去,还不认识!“认识好办,给我算一卦行吗?”“我这卦谁都能算!”“灵吗?”“分谁算,要是你哪,我要是算错一个字儿,你把我卦摊儿砸了!”
乙:这口气多大!
甲:‘好!算灵了你要多少钱给多少钱:算不灵,明人不做暗事,要砸你的卦摊儿。”
乙:纯粹是怄气!
甲:“你摇吧!”这主儿拿起卦盒摇了六回。“你算吧!”他看了半天。“你问什么事儿?”“你呀,算算我这药铺今天卖多少钱?”
乙:这卦哪儿算得出来。
甲:要搁别人就栽了;他就由这儿出的名。
乙:他怎么说的?
甲:“哈哈哈……小事儿,这点儿小事可以算。可以算是可以算,不过我要告诉你,干什么的有干什么的规矩。我们算卦的规矩是不算绝卦。你这为绝卦。可是,我要是不给你算,你说我没能耐;我要是给你算呢,又破坏了我们的规矩。这么办吧:我不给你算一天,给你算一个时辰。现在早晨不算,算今天中午时,就是正午十二点。你柜上有表没有?”“啊!有,我们柜上有个钟。”“好!你就瞧你那座钟,十二点准进去一个买药的,买一块钱的药。他要是买九毛九的,你就摔卦盒;他要是买一块零一分的,你就砸卦摊儿。他要是十一点五十九分进去,就算我栽跟头;他要是十二点过一分进去,我倒出北京城!”“好!这可是你说的,十二点进去买药的算你卦灵;十二点要没人去买药,我就砸你的卦摊。多少钱?”“先不要钱,算灵了,给我送钱来!”“好,再见!”
乙:这位药铺掌柜的干什么去啦?
甲:回药铺啦。这个家伙真听话,到药铺打后屋把座钟抱出来,往柜台上一搁,两眼瞅着这钟。那意思是到十二点不进来买药的,我就砸他去!
乙:那摆卦摊儿的哪?
甲:他还算他的卦,不一会儿,又来了一位。
乙:干什么的?
甲:是一个豆腐坊掌柜的,到他那儿算卦去啦。到那儿把卦盒拿起来,问了他一句:“你不是叫王铁嘴吗?”“对,我叫王铁嘴。”“好,我算一卦。”“摇吧!”六爻摇完了。“你问什么事啊?”“我丢了东西啦,你看能找着不?”“丢了什么?”“丢了个驴。”“丢了个驴?多咱丢的?”“昨天晚上。”“这个驴能找着。不过,你得吃副药。”“你说什么?我驴丢了,吃副药,这也挨不着啊!”“你甭管挨着挨不着,你既然找我算卦,你就得信服我。我这卦就这么算,你抓副药吃,吃完药,你不用找驴,今天晚上它自己就回来。今天晚上这驴要到不了你家,明早晨我赔你个驴!”
乙:这位能信吗?
甲:“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可是真的,别的药铺可不灵。”
乙:哪个药铺?
甲:“你得上那个药铺抓药去。”
乙:噢!那个药铺。
甲:就把他支到那个药铺去了。“告诉你,什么时候去,今天的正午十二点。他柜上有钟,瞅他那钟去,大小针到一块儿那就是正午十二点,你就进去买药。买多少钱的,我告诉你,你买一块钱的药,你要买一块零一分的可不灵,你要买九毛九的也不灵。你要十二点过一分进去,那驴就过去啦,你要早一分钟去,那驴到不了你门口,记住了没有?”“啊,记住啦。吃完药我那驴要回不来哪?”“明早晨你来,我赔你个驴!”“好!”
乙:这位上那儿去啦。
甲:这位打腰里掏出一块钱,就围那药铺转圈儿。
乙:他怎么不进去?
甲:进去早了驴回不来!
乙:这人真死心眼儿!
甲:在门口转了半天,腿肚子都遇直啦!隔着玻璃往里边一看,看着那大针还差三分就十二点啦。里边那位,眼瞅着钟,把眼睛都瞅花啦:“哼!快啦!”那边这位一看:“这可差不多啦!”
乙:这俩人可真有意思,跟这个钟票劲!
甲:三分钟还不快吗,一、二、三,到啦。大针刚一到十二点,里边那个“唉!”那意思到点啦。外边那个推门进来啦:“掌柜的!买一块钱的药。”这药铺掌柜的纳起闷儿来啦。
乙:他纳什么闷儿?
甲:一看那钟一分钟也不错,回头看看这人不认识。“干吗?”“买药。”“治什么病啊?”
乙:这位治什么病?
甲:“没病!”他什么病也没有。“买什么药?”“你看着办吧!”“看着办?”买药还有看着办的?药铺掌柜的说:“治什么病的?”“我设法说啊!”
乙:怎么没法说呢?
甲:是没法说,能说把驴丢了吗?那也不像话呀!“唉!有病不避先生,说,治什么?”把这位挤对得没主意啦,脸也红啦,脖子也粗啦:“我治驴!”
乙:治驴?
甲:药铺先生一听治驴,搁脑筋一琢磨:“噢!”
乙:这位明白啦?
甲:整个寻思错啦!
乙:他寻思的是什么?
甲:大概他长花柳病啦!
乙:好嘛!
甲:可能他是抓大败毒,抹不开说。
乙:这哪儿和哪儿呀?
甲:“好啦!我明白啦!这副药得一块五!”“一块五不行,我要一块钱的。”“噢!买药没有还价的!大概你没带那些钱吧!那你先抓半副,给七毛五!”“七毛五干吗?我就要一块钱的!”真有这死心眼的,行啦,我真佩服这算卦的。“拿钱吧!”把一块钱接过来,把这药就给抓了。我可不知道在座的那位是药铺先生,大败毒里有五毒。
乙:哪五毒?
甲:长虫、蜈蚣、蛤蟆、蝎于、蛐蜒。有这五毒还不算入算,里边还有一味最厉害的药。
乙:什么药?
甲:芒硝!这芒硝是泻肚的。
乙:那个打肚子可快啦!
甲:这东西要吃多了能跑三天。你猜这副药里有多少芒硝?
乙:那能有多少。
甲:四钱五!
乙:嗬,可不少。
甲:可够这老头子呛!包了这么一大包子:“拿去吧!”这位接过药包回去啦,到家一进门:“老婆于!”(学女人声回答)“做什么?”“熬药去!”“你治什么呀?”“治驴!”“怎么治驴呀?”“别说啦,我今大上王铁嘴那儿算卦去啦,王铁嘴说啦:‘你要打算找着这个驴,得吃副药。’我要把这副药吃了,我这驴今天晚上自个儿就回来。去,快给我熬药去!”这老婆子不敢不去熬哇!
乙:怎么呢?
甲:知道老头子脾气不好,不熬又得跟老头子打架。熬去吧!到厨房扫开一看,把老婆子吓了一跳。
乙:怎么吓一跳?
甲:别的她不认识,那长虫她还不认识吗?一看又是蜈蚣,又是蝎子,老婆子一看,这什么药啊?我要是都给熬了,这老头子非折腾死不可。这老婆子心眼也快!
乙:怎么快!
甲:她把这五毒都偷出去啦,找张纸,包了一包装兜里啦。她那意思是这草药不怕,吃多少也没关系,可是那芒硝她没挑出来,那玩意儿她不认识。把芒硝给熬里头啦!这下可热闹啦,这么大一碗糨糨糊糊的,老婆子端过去:“吃吧。”老头子一捏鼻子,咚咚咚……一大碗都喝下去啦。漱漱口,坐炕上等着去啦。
乙:等什么?
甲:等着驴。你可别说,天刚一黑还真来啦。
乙:驴来啦。
甲:屎来啦。老头子那肚于叫这芒硝给打开啦。老头子坐那儿都这个相儿啦!
乙:怎么个相儿?
甲:“哎呀!我的娘啊!老婆子,拿手纸来,我得拉呀!”他住这地方也不怎样!
乙:什么地方?
甲:他住一条死胡同,这条胡同就八个门,可都独门独院,他在这面第二个门住,这八个院就一个茅楼。
乙:这茅楼在哪儿?
甲:在胡同外边。他要开开门到外边去,就拉裤子里啦。
乙:那他怎么办哪?
甲:“老婆子!拿手纸去,我在门口拉吧!明儿早晨再撮了!”开开门蹲在门口,哧――一泡,刚要进来,不行!又来啦,哧――又一泡,没两个钟头……
乙:拉几泡?
甲:六十八泡。
乙:受得了吗!
甲:老头子可拉坏啦。拉得都起不下来啦。蹲在门口都这个相儿啦:“老婆子!你睡去吧,看这意思我一宿完不了啦!”这老头子可拉得够呛。你说这驴丢了没有?
乙:这驴丢啦。
甲:没丢!
乙:没丢哪儿去啦?
甲:这驴头天晚上溜缰跑啦。
乙:跑哪儿去啦?
甲:跑他们斜对门那院去啦。对门那院住一家坏人。
乙:怎么个坏人?
甲:两口子都抽白面儿。一瞧进来个驴,这爷儿们就把门插上啦,跟娘儿们商量:“嘿!娘儿们,这驴我认识,是斜对门豆腐坊的。他不找咱装不知道,白天咱一天别出去,天黑了,他再不找,我就把这驴拉汤锅去,能卖二十多块,够咱们抽半个月的。你先喂喂它!”娘儿们说:“没有草呀!”“你拆个枕头!”
乙:这主意可真不错!拿枕头喂驴。
甲:拆个枕头把驴喂啦,好容易盼到天也黑啦,这两口子瘾得也够呛啦,爷儿们对娘儿们说:“去门口听听有人没有!没有就往外拉驴。”这娘儿们的耳朵刚往门上一贴,就听对面老头儿骂街……
乙:骂什么?
甲:“拉!王八蛋!我看你怎么拉!明天早晨我非告你去不可,你把我可害苦啦,拉吧,我看你怎么拉!……”对过这娘儿们一听,“完啦,拉不出去啦,这老头儿堵门口1骂街哪!”回来说了句话差点把爷儿们没吓死。
乙:怎么哪?
甲:贼人胆虚呀!“行啦,你别想好事儿啦,你等着打官司吧!”“怎么?”“人家老头儿堵门口骂街哪!人家说啦,看咱们怎么拉,明儿一早要告咱们去,你说怎么办吧?”爷儿们说:“那怎么办哪?”打发娘儿们:“你再听听去!”就这第二回可乐,这娘儿们的耳朵刚往门上一贴,你猜老头儿说什么?
乙:说什么?
甲:“哼!又来啦,好哇!我看你怎么拉?明儿早晨我非告你去不可!拉吧,我让你拉一宿……不拉啦?不拉啦我先进去,多咱拉我多咱出来。”你说这几句话说得多恰当!
乙:这老头儿是骂那偷驴的吗?
甲:他哪是骂偷驴的!
乙:他骂谁哪?
甲:他是骂那算卦的。他说话都是跟自己肚子说啦:“拉!看你怎么拉!”那意思是两个多钟头,拉六十多泡还拉哪。“明天早晨我就告你去!”
乙:告偷驴的?
甲:不,告那算卦的去。那意思是我驴丢啦,叫我吃药,把我折腾这样。“我让你拉一宿!”他是跟自己肚子说:“我让你拉一宿!”“不拉啦。”这阵儿肚子不疼啦。“不拉啦我先进去,多咱拉我多咱出来。”他是说多咱拉屎多咱出来,对过娘儿们听完啦,赶紧回去跟爷儿们说:“哎!这老头儿他不乐意打官司,给咱个台阶,他说咱不拉啦他先进去!咱们多咱拉人家多咱出来!”这爷儿们说:“把驴给他轰出去吧!”这娘儿们说:“它白吃咱们一个枕头!驴没到手,枕头没一个,怎么着咱别赔本儿啊。”这娘儿们真厉害!看这驴带个笼头,一把把那驴的笼头“码”下来啦,她那意思是卖了笼头够枕头钱,别赔本儿。一开门,当!一脚把这驴给踢出去啦,这驴溜溜达达回家啦。
乙:这驴还认槽!
甲:这驴到槽子那儿吃草去啦!老头儿坐炕上正骂街哪:“王八蛋!我驴丢了叫我吃药!我药吃完了,我这驴……”他拿耳朵听驴槽子那儿有动静:“老婆子,有门儿啦,我去看看。”开开门一看,老头儿蹦着就出来啦:“哎!驴回来啦!我说王铁嘴这卦灵嘛,一副药就回来啦。驴是回来啦,我差点没拉死!”过来摸摸这驴:“驴呀!驴呀!你哪儿去啦?你可把我想死了!要没王铁嘴这副药你回不来了。”摸来摸去,摸到驴脑袋那儿啦:“老婆子!驴是回来啦。怎么笼头没回来哪?”老婆子多说一句话。
乙:说什么?
甲“行啦,那笼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吃半副药换一整条驴也算够帐啦!我要把那药都搁里你还不得拉死呀!”老头儿一听急啦,上去给老婆一杵子。“王八蛋!为什么不都搁里?你要都搁里那笼头不回来了吗!”
乙:你别挨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