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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改行》的前身即传统相声《八大改行》,钟子良编写。《八大改行》经过相声演员们不断加工,作品中戏曲、曲艺艺人被迫改行和从事的行业很多。如:京剧花脸演员金秀山、何桂山卖馄饨、卖西瓜:老生演员刘鸿声、孙菊仙卖馒头、卖豆汁儿、卖硬面饽饽;武生演员李吉瑞、瑞德宝卖包于、拉人力车;青衣演员陈德霖卖鲜花、晚香玉;老旦演员龚云甫卖青菜;莲花落演员抓髻赵卖切糕,梆子老生演员小香水(女)卖酸梅汤;评戏演员白玉霜(女)缝穷;京韵大鼓演员刘宝全卖粳米粥等。
甲:现在艺人可跟过去不一样了。
乙:是啊!在过去有很多的艺人不认字,现在文化普及,差不多的艺人都有文化。
甲:过去的艺人能创作的太少了,大部分的艺人就能表演,很少见艺人成为作家。
乙:现在也没有哇。
甲:有?
乙:谁呀?
甲:我。
乙:你不是演员吗?
甲:我不仅仅是个演员,我也是个作家。
乙:噢,你是作家?
甲:您不大注意,我净在家里坐着!
乙:噢!这就叫作家呀?你得能创作!
甲:是啊,我也能写点儿东西,现在不但是我能写作,大部分艺人都能写作。条件好啦,艺人的政治、文化部提高啦,生活好啦,跟过去不同。过去一个艺人赶好几家场子,一天忙到晚,回家一算一天的收入,就够买两棵白莱的。
乙:生意太坏啦。
甲:生意并不坏,哪家场子都满座儿。
乙:那应该多赚钱哪!
甲:净是不买票的,摇头儿票。
乙:什么叫摇头儿票哇?
甲:查票的下去查票:“先生,查票啦!”“嗯。”(做摇头状)
乙:这是什么意思?
甲:完啦!这就是表示没有,我不买票。
乙:噢!连话都不说。
甲:他不说话还好点儿,他一说话你更倒霉啦。
乙:怎么?
甲:你瞧:“先生,查票啦!”“喂!这都是我带来的。”
乙:噢!都不买票?
甲:你说艺人多倒霉!我们这一代的艺人虽然受了很多的苦,总算我们盼望的日子来到啦。自从解放,艺人也得到了翻身,往后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的好。
乙:实在。
甲:我们那些前辈艺人才冤哪!
乙:是呀。
甲:他们受了一辈子苦,一天好日子没赶上就死了。那会儿有名的艺人都得进宫当皇差。
乙:就是给皇上唱去。
甲:皇上比谁都大,说话就是旨意。谁都管着。
乙:是啊,皇上嘛。
甲:他就是统治者。要赶上他高兴还好,唱完了赏点心,你还得去谢恩,磕九个头,吃块绿豆糕。
乙:那要赶上他不高兴哪?
甲:也许把你发了!
乙:发了?
甲:发往边疆。
乙:犯什么罪啦?
甲:不讲理!专制嘛!
乙:这叫什么事!
甲:不要说皇上家,给一般达官,贵族,做官的人家唱堂会戏,你也得特别小心,进门儿得先问您这儿忌什么字儿。
乙:忌字儿?
甲:啊!像什么杀呀,死呀,亡呀,都不说。大鼓有段《战长沙》就得改名儿叫《关黄对刀》。
乙:《战长沙》的“沙”字儿也不让说?
甲:你要说错了一个字儿,马上就要把你押起来!
乙:那说相声的怎么办哪?
甲:困难啦,什么话都不敢说,上场非常小心。
乙:嗬!
甲:“咱们俩人说段相声,咱们得卖力气。”
乙:对!
甲:“谁要不卖力气谁是小狗子。”
乙:这话没错儿。
甲:坏啦,老爷生气啦。
乙:怎么?这话没错儿呀!
甲:他小名儿叫“狗子”!
乙:这谁知道哇!
甲:艺人就是倒霉。这还不算,艺人平常就吃不饱,再一歇工,就得挨饿!
乙:干吗歇工啊?
甲:赶上皇上斋戒忌辰,或是皇上出来祭坛,你都得歇工。你没饭吃他不管。
乙:那年头儿没有穷人的活路儿。
甲:有这么一年艺人最倒霉。
乙:哪年?
甲:光绪三十四年,皇上死啦。
乙:死啦就死啦吧。
甲:唉,那年头儿要是这么说,你就有欺君之罪。
乙:那说什么呀?
甲:你得说皇上驾崩啦!
乙:什么叫驾崩啦?
甲:驾崩……大概就是驾出去把他崩喽!
乙:不对吧?大概是个好的形容词。
甲:啊,对啦。
乙:皇上死了与艺人有什么关系?
甲:国服哇。
乙:噢,断国孝?
甲:天下不准见红的,人人都得挂孝。男人不准剃头,女人不准穿红衣服,不准擦红粉,连头绳儿都得换蓝的。
乙:那干吗呀?
甲:表示挂孝。
乙:嗬!
甲:那年头儿连卖菜的都受限制。
乙:卖菜的受什么限制?
甲:卖油菜、白菜、扁豆、黄瓜行;卖红萝卜不行。
乙:那有什么关系?
甲:红东西不准见。
乙:那是天然长的。
甲:你要卖也行啊,得做蓝套儿把它套起来。
乙:嗬!
甲:那年头儿吃辣椒就有青的。
乙:红的哪?
甲:见不着,谁家种了辣椒一看是红的,赶紧摘下来。
乙:怎么不卖呀?
甲:不够套儿钱!简直这么说吧,那年头儿连酒糟鼻子,赤红脸儿都不能出门儿。
乙:那天生长的他也管?
甲:啊,我大爷就是酒糟鼻子,出去买东西啦,看街的过来,啪!就给一鞭子:“你怎么回事?”
乙:打完人还问怎么回事?
甲:“我没事呀……”“你不知道国服吗?”“我知道,我没剃头哇。”“没问你那个,你这鼻子怎么回事?”“鼻子红点儿,天生长的,不是我捏的。”“这色就不能出门儿。”“不行啊!我们家里没有人买东西啊!”“你要出来也行啊,把鼻子染蓝了!”
乙:染鼻子?
甲:那怎么染哪?把脸弄蓝了那更不敢出去啦。
乙:怎么?
甲:成窦尔墩啦!出去碰见黄天霸非打起来不可!
乙:那就唱《连环套》啦!
甲:很多名艺人都改行啦。
乙:谁改行啦?
甲:唱大鼓的刘宝全老先生,唱得多好啊!
乙:是啊。
甲:那年头禁止娱乐,他没办法,他改行了。
乙:他干吗去啦?
甲:卖粥去啦。
乙:卖粥?
甲:粳米粥,带点儿煎饼、?子、烧饼、麻花儿。
乙:卖粥得会吆喝。
甲:吆喝他不会,他会唱大鼓哇,他把他所卖的东西看了一下,编了一套词儿,合辙押韵,这么一吆喝,跟唱大鼓完全一样。
乙:唱大鼓得有鼓哇!
甲:他拿粥锅就当鼓。
乙:沙锅当鼓。还得有打鼓的鼓箭子哪!
甲:拿粥勺当鼓箭子。
乙:板?
甲:拿一套儿烧饼?子当板。
乙:嘿!真能对付!
甲:(学三弦过门)(唱)“吊炉烧饼扁又圆,油炸的麻花脆又甜,粳米粥贱卖一子儿一碗,煎饼大小你老看看,贱卖三天不为把钱赚,所为是传名我叫刘宝全。”冬……哗啦!
乙:怎么啦?
甲:沙锅碎啦!
乙:要不怎么说外行干什么也不行。
甲:那年头儿挤对得没法呀。
乙:所以才改行。
甲:不但唱大鼓的改行,唱京戏的老先生也有改行的。
乙:哪位?
甲:唱老旦的XXX,那老旦唱得多好啊!那年头儿没饭吃,改行吧。
乙:干什么去啦。
甲:卖青菜。
乙:卖菜也不容易呀。
甲:是啊,头样儿说,得有力气:一挑儿菜二三百斤,挑起来得精神。不但人精神,连菜都得神。
乙:菜精神?
甲:内行卖菜由市上买来,用水把泥土冲下去,下街再卖。
乙:噢。
甲:这得会吆喝,北京卖菜的吆喝好听。十几样菜一口气儿吆喝出来:(学叫卖声)“香菜、辣蓁椒哇、沟葱、嫩芹菜呀,扁豆、茄子、黄瓜、架冬瓜、买大海茄子、买青萝卜、红萝卜、嫩芽的香椿啊,蒜儿来好韭菜!”
乙:嗬!这一大套。
甲:这是内行,X老板他是外行,早晨起来到市上来几样菜,挑着挑子走在街上这样儿。(学老旦台步)
乙:怎么这样儿走哇?
甲:台上走惯啦,遛了半天没开张。
乙:那怎么回事哪?
甲:人家不知道他给谁送去。
乙:对呀!卖菜的不吆喝哪儿行啊。
甲:后来他一想,不吆喝不行啊,把自己所卖的菜看了一下,编了几句词儿,合辙押韵,一叫板:“唉!”台台台另台另台(小锣[凤点头])。
乙:嘿!卖菜的打家伙!
甲:(唱[二黄散板])“香菜、芹菜、辣蓁椒,茄子、扁豆、嫩蒜苗,好大的黄瓜你们谁要,一个铜子儿拿两条。”
乙:这卖菜的可真新鲜。
甲:这么一吆喝,真的出来一个买主儿。
乙:啊。
甲:出来一个老太太。“卖黄瓜的过来,买两条。”
乙:哎,真开张啦。
甲:北京老太太买黄瓜麻烦。
乙:怎么?
甲:拿起黄瓜,掐一块尝尝。
乙:干吗呀?
甲:不甜她不要。老板一想,卖两条黄瓜能赚多少钱?
乙:那也得卖呀!
甲:卖吧。把挑子一放,一摸肩膀儿,这个痛啊!他把《遇后》的叫板想来了:“唉!苦哇!”老太太一听:“噢!黄瓜苦的,不要啦?
乙:这不是倒霉吗!
甲:要不怎么说是外行呢。还有一位唱花脸的也改行啦。
乙:哪位?
甲:×××,那花脸唱得好哇!
乙:好。
甲:没饭吃,也改行啦。
乙:他卖什么去啦?
甲:卖西瓜。
乙:那也不容易啊!
甲:是啊!内行卖西瓜得有个手车儿,找个墙根儿一顶,上面搭着板子,用蓝布一罩,用草圈儿把西瓜垫起来,选个最好的切开摆着。切西瓜的刀是一尺多长,二寸多宽,把西瓜一切两半,把脑门儿这半块,垫个草圈码到上边儿,这半个改成四块,拿起一块儿,再切成五小块儿。
乙:这可要手艺啊。
甲:切的时候拿刀蘸点凉水。
乙:对,别把瓤刮掉了。
甲:西瓜摆那儿让人家一看,块儿大,瓤儿高。
乙:漂亮。
甲:拿把扇子轰苍蝇,吆喝得好听。
乙:你学学!
甲:(学叫卖声)“叫来呗,闹块咧,杀着你的口儿甜咧,两个大咧。叫来呗,闹块尝啊。”
乙:嘿,吆喝得好听啊。
甲:XXX是个外行啊。
乙:是啊。
甲:在门口儿买了八个西瓜,把家里铺板搬出来,铺上块单子。
乙:切西瓜刀哪?
甲:没有,拿家里菜刀。
乙:那切出来不好呀!
甲:块儿有大有小。人家卖西瓜都是卖完一个再切一个。
乙:是啊。
甲:他一块儿八个全宰了。
乙:全宰啦?
甲:西瓜满出堆儿啦,应该拿把扇子轰轰苍蝇啊!
乙:是啊!
甲:他不是,擦着刀,唱花脸的架子往那儿一站。走道儿的都不敢过去啦。
乙:是吓人。
甲:走到那儿吓一跳:“喂!二哥!瞧!卖西瓜的要跟谁玩命啊?咱们绕点儿走吧。”胆儿小的都躲开了,胆儿大的都在老远嘀咕:“他这是跟谁呀?”
乙:不知道。
甲:“他跟前没有人啊?大概是那门儿里头的。”
乙:瞎猜!
甲:越来人越多。他一想,这些人都爱听我唱,我给他们来几句。
乙:唱花脸?
甲:可是卖西瓜的词儿。一叫板:“哼……”那位说:“咱们往后点儿吧。”
乙:他怎么唱的?
甲:(学[西皮摇板])“我的西瓜赛沙糖,真正是旱秧脆沙瓤,一子儿一块不要谎,你们要不信请尝尝。”(白)“你们吃呀……”
乙:谁敢过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