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双义节》（七）
昭阳：（白）怎么晓得是他盗去？
翟贤：（白）有三件事可疑。
昭阳：（白）哪三件事可疑？
翟贤：（白）张仪出自寒门，未见大利，今见贵宝，必起盗心，一可疑也；物贵识家，张仪见玉，反复称赞，必然见爱，二可疑也；立刻告回，绝不反顾，三可疑也。
昭阳：（白）推此三事，美玉是张仪盗去。如此，你快唤他前来见我！
翟贤：（白）是。
（翟贤下。）
昭阳：（白）人来，两厢掌灯，看荆条伺候。
（四龙套同掌灯，四下手同执鞭上。翟贤上。）
翟贤：（白）张仪到了。
昭阳：（白）唤他进来！
（张仪上。）
张仪：（念）纷纷召命难推逊，果然富贵不如贫。
（白）丞相拜揖。
昭阳：（白）张仪，我待你不薄，为何盗我美玉？
张仪：（白）呀！这话从那里说起？楚国厘铁毫锡，张仪不敢窃取；何况丞相美玉，敢私而肥己乎？
昭阳：（白）好好献出，面情还在；若隐匿肥己，恐有大祸。
张仪：（白）丞相以盗玉冤张仪，窥张仪为何等之人？
（唱）张仪我颇晓得行为谨慎，重礼义轻富贵不肯事秦。
蒙丞相顾盼我如宾钦敬，怎能做盗玉人坏了高名！
昭阳：（唱）我见你三胜策才能胜任，把你做上宾客礼义不轻。
似这等做盗窃枉受尊敬，早献出美玉来免失人情。
张仪：（白）呀！张仪岂是盗玉之人，既以上宾待我，又冤以为盗，岂有此理！
昭阳：（白）畜生，一张好利嘴！
张仪：（白）住了，士可杀而不可辱，丞相骂不得张仪！
昭阳：（白）慢说骂你，打你这畜生何妨！
人来，将狗皮扯了，重打三十板！
张仪：（白）昔日周公，一沐三握发，不曾设下了打客的卒士。
昭阳：（白）呸！我的卒士，打不得你；难道老夫打不得你？
取板子过来！
（昭阳打。）
张仪：（白）呀，苍天呀！
（唱）谁晓得我张仪楚国送命，打得我痛难熬血泪盈盈。
这般样冤屈事对谁去禀？我只得咬定牙任他欺凌。
昭阳：（白）还不招出么？
（唱）可恨你使狡性这般性硬，恨得我牙痒痒怒气难平。
打得你皮肉开顷刻丧命，慕富贵盗美玉心愿难成。
张仪：（唱）和氏璧我要它哪里使用？你不该把宾客冤屈贼情。
似这等仗豪势无端殴辱，望上看青澄澄苍天不平。
昭阳：（唱）你盗我无价宝情实可恨，
（昭阳打。）
昭阳：（唱）还敢在潭相府巧言诡云。
打四十全无有一点口供，果然是做贼辈善会熬刑。
（白）大夫替我打几板。
翟贤：（白）是。
先生，丞相叫我用刑，这该怎么处？
张仪：（白）他既叫你用刑，你怎敢违他命令，只望你用力加刑，叫张仪速死，便是朋友之道了。
（唱）这凶祸料必是前生注定，因此上披麻衣陷入火坑。
你那里快下手莫违相命，叫张仪速速死便是友情。
翟贤：（唱）承教训我只得点头遵命，
（翟贤打。）
翟贤：（唱）果称得天才人心地聪明。
细推他不怕死这般任性，怎算得列国中第一英雄。
（翟贤打。）
翟贤：（唱）拷盗贼用不着这般五刑，三五板便叫他立刻丧生。
无情义留他在世上何用，倒不如早送他去赴幽冥。
（白）禀相爷，张仪气绝了！
昭阳：（白）果真气绝了？
翟贤：（白）当真死了。
昭阳：（白）呸！美玉又不曾招出，平白将一个贤人打死了，可惜可惜！
翟贤：（白）丞相，事已至此，追悔何及？
昭阳：（白）有伊尹周公之才，不能施展，一旦屈毙杖下，是谁之过？
翟贤：（白）如今悔也悔不及了！
昭阳：（白）呸，去罢！
（翟贤下。）
昭阳：（念）虽则无毒不丈夫，诚恐盗玉两字无。
失却荆山无价宝，又遗盘中照殿珠。
（白）人来，将张仪尸首抬出去。
（昭阳下，四下手同抬张仪出，同下。冯杰上。）
冯杰：（白）这是恩人，恩人呀！
（唱）一霎时变成了这样光景，浑身上血淋淋口眼不睁。
耳边厢叫数声全不答应，吓得我神慌乱胆战心惊。
你送我到楚国反丧性命，我凭天立下誓绝不独生。
黄泉路将小人暂且相等，鬼门关愿与你携手同行。
（白）且住！不可莽撞寻死。恩人心头滚热，还有些微气，背回家中，若是救醒，便是死里得生了！
（冯杰背张仪。）
冯杰：（唱）泪千行怨苍穹何苦如此，困英雄好一似虎被犬欺。
这才是屋漏更遭连夜雨，行船又遇打头风。
（冯杰背张仪下。）
【第十三场】
（张氏上。）
张氏：（念）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冯杰背张仪上。）
张氏：（白）呀，这是什么人？
冯杰：（白）是张先生。
张氏：（白）怎么成了这个模样？
冯杰：（白）被相爷拷打，受杖忒狠了。
张氏：（白）口内还有些微气，快沽一瓶好酒来！
（冯杰急下。）
张氏：（白）张娘子，快来快来！
（张妻上。）
张妻：（白）妈妈，这是何人？
张氏：（白）是你丈夫，被相府打成这个模样了，还不快近前来。
张妻：（白）哎，罢了！
（唱）见夫君血淋淋跣足衣裸，只疼得为妻我心似刀割。
这是你千里路自来寻祸，眼睁睁夫妻们同赴沟河。
（冯杰上。）
冯杰：（白）母亲，酒到了。
张氏：（白）快取冷水来。
（冯杰下，上。）
张氏：（唱）劝娘子且不要心酸难过，
（张氏喷水。）
张氏：（唱）打伤人一口水便能复活。
（张仪吐。）
张氏：（白）呀，醒了！
冯杰：（白）谢天谢地，醒了。
张氏：（唱）莫高言且叫他安然稳卧，
张仪：（白）哎呀！
冯杰：（白）呀，出声了。
张氏：（唱）稍刻间再听他声音如何！
冯杰：（唱）受苦杖可怜见皮肤裂破，浑身上流鲜血口闭眼合；
便就是铁汉子熬他不过，虽救醒又恐怕有始无末。
张妻：（唱）说什么英雄辈才广学博，再休提舌似刀口若悬河。
这便是千里路来此结果，怎及得农夫们逍遥快乐！
（念）今日往秦献策，明日往楚投降；
只道才多智广，哪识厉害存亡！
（白）这便是你游说列国的下场呀！哎，夫呀！
（唱）列国中张开了恢恢网罗，满天下遍都是森森虎窝！
若为农岂不是灾难躲过，称什么才智士受些折磨。
张仪：（白）扶我起来，暂坐一会。
（张妻扶张仪坐。）
张仪：（白）娘子，从亮处细看我舌可在？
张妻：（白）惟舌无伤。
张仪：（白）可喜可喜！我舌尚在，何愁不复今日之仇？哎呀！
（唱）你休笑溪困龙灾多难多，时不来只落得将养麟角；
有一日风雷震水中生火，乘云雾驾春风纵横山河。
张氏：（唱）刚强性豪迈志暂且藏过，怒生嗔伤痕裂如何上坡？
张仪：（唱）羽毛齐千层山一翅飞过，是真龙半溪水亦起风波！
张氏、张妻：（同白）好好将息，健康之日，再作商议。
（毕成上。）
毕成：（念）风来闺人便剪蝶，雨至园公好种花。
（白）咱，赵国中郎将毕成，改名熊贾是也。领苏相钧旨，来赚张仪；已来数日，备知详细。来此已是冯杰门首，不免唤门。
谁在这里？
冯杰：（白）做什么的？
毕成：（白）小可与张先生，在秦有半面之识，闻他受屈，特来相见。
冯杰：（白）少待。
有一人在秦与张恩人相识，特来相看。
张仪：（白）不知何人，请他进来。
（张氏下。）
冯杰：（白）有请。
毕成：（白）先生拜揖。
张仪：（白）足下何来？
毕成：（白）小可是赵国人，贸易列国，在秦与张先生有半面之识，特来相看。
张仪：（白）我一时忘记了。足下既是赵国人氏，人说赵国有一苏秦为相，你可知否？
毕成：（白）苏相说燕和赵，赵封为合纵长，佩相印，怎么不知？
张仪：（白）尔来几日？
毕成：（白）已来半月。
张仪：（白）如此说来可信了。我与苏相是生死之交，只是怎么得见他？
昭阳：（白）怎么晓得是他盗去？
翟贤：（白）有三件事可疑。
昭阳：（白）哪三件事可疑？
翟贤：（白）张仪出自寒门，未见大利，今见贵宝，必起盗心，一可疑也；物贵识家，张仪见玉，反复称赞，必然见爱，二可疑也；立刻告回，绝不反顾，三可疑也。
昭阳：（白）推此三事，美玉是张仪盗去。如此，你快唤他前来见我！
翟贤：（白）是。
（翟贤下。）
昭阳：（白）人来，两厢掌灯，看荆条伺候。
（四龙套同掌灯，四下手同执鞭上。翟贤上。）
翟贤：（白）张仪到了。
昭阳：（白）唤他进来！
（张仪上。）
张仪：（念）纷纷召命难推逊，果然富贵不如贫。
（白）丞相拜揖。
昭阳：（白）张仪，我待你不薄，为何盗我美玉？
张仪：（白）呀！这话从那里说起？楚国厘铁毫锡，张仪不敢窃取；何况丞相美玉，敢私而肥己乎？
昭阳：（白）好好献出，面情还在；若隐匿肥己，恐有大祸。
张仪：（白）丞相以盗玉冤张仪，窥张仪为何等之人？
（唱）张仪我颇晓得行为谨慎，重礼义轻富贵不肯事秦。
蒙丞相顾盼我如宾钦敬，怎能做盗玉人坏了高名！
昭阳：（唱）我见你三胜策才能胜任，把你做上宾客礼义不轻。
似这等做盗窃枉受尊敬，早献出美玉来免失人情。
张仪：（白）呀！张仪岂是盗玉之人，既以上宾待我，又冤以为盗，岂有此理！
昭阳：（白）畜生，一张好利嘴！
张仪：（白）住了，士可杀而不可辱，丞相骂不得张仪！
昭阳：（白）慢说骂你，打你这畜生何妨！
人来，将狗皮扯了，重打三十板！
张仪：（白）昔日周公，一沐三握发，不曾设下了打客的卒士。
昭阳：（白）呸！我的卒士，打不得你；难道老夫打不得你？
取板子过来！
（昭阳打。）
张仪：（白）呀，苍天呀！
（唱）谁晓得我张仪楚国送命，打得我痛难熬血泪盈盈。
这般样冤屈事对谁去禀？我只得咬定牙任他欺凌。
昭阳：（白）还不招出么？
（唱）可恨你使狡性这般性硬，恨得我牙痒痒怒气难平。
打得你皮肉开顷刻丧命，慕富贵盗美玉心愿难成。
张仪：（唱）和氏璧我要它哪里使用？你不该把宾客冤屈贼情。
似这等仗豪势无端殴辱，望上看青澄澄苍天不平。
昭阳：（唱）你盗我无价宝情实可恨，
（昭阳打。）
昭阳：（唱）还敢在潭相府巧言诡云。
打四十全无有一点口供，果然是做贼辈善会熬刑。
（白）大夫替我打几板。
翟贤：（白）是。
先生，丞相叫我用刑，这该怎么处？
张仪：（白）他既叫你用刑，你怎敢违他命令，只望你用力加刑，叫张仪速死，便是朋友之道了。
（唱）这凶祸料必是前生注定，因此上披麻衣陷入火坑。
你那里快下手莫违相命，叫张仪速速死便是友情。
翟贤：（唱）承教训我只得点头遵命，
（翟贤打。）
翟贤：（唱）果称得天才人心地聪明。
细推他不怕死这般任性，怎算得列国中第一英雄。
（翟贤打。）
翟贤：（唱）拷盗贼用不着这般五刑，三五板便叫他立刻丧生。
无情义留他在世上何用，倒不如早送他去赴幽冥。
（白）禀相爷，张仪气绝了！
昭阳：（白）果真气绝了？
翟贤：（白）当真死了。
昭阳：（白）呸！美玉又不曾招出，平白将一个贤人打死了，可惜可惜！
翟贤：（白）丞相，事已至此，追悔何及？
昭阳：（白）有伊尹周公之才，不能施展，一旦屈毙杖下，是谁之过？
翟贤：（白）如今悔也悔不及了！
昭阳：（白）呸，去罢！
（翟贤下。）
昭阳：（念）虽则无毒不丈夫，诚恐盗玉两字无。
失却荆山无价宝，又遗盘中照殿珠。
（白）人来，将张仪尸首抬出去。
（昭阳下，四下手同抬张仪出，同下。冯杰上。）
冯杰：（白）这是恩人，恩人呀！
（唱）一霎时变成了这样光景，浑身上血淋淋口眼不睁。
耳边厢叫数声全不答应，吓得我神慌乱胆战心惊。
你送我到楚国反丧性命，我凭天立下誓绝不独生。
黄泉路将小人暂且相等，鬼门关愿与你携手同行。
（白）且住！不可莽撞寻死。恩人心头滚热，还有些微气，背回家中，若是救醒，便是死里得生了！
（冯杰背张仪。）
冯杰：（唱）泪千行怨苍穹何苦如此，困英雄好一似虎被犬欺。
这才是屋漏更遭连夜雨，行船又遇打头风。
（冯杰背张仪下。）
【第十三场】
（张氏上。）
张氏：（念）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冯杰背张仪上。）
张氏：（白）呀，这是什么人？
冯杰：（白）是张先生。
张氏：（白）怎么成了这个模样？
冯杰：（白）被相爷拷打，受杖忒狠了。
张氏：（白）口内还有些微气，快沽一瓶好酒来！
（冯杰急下。）
张氏：（白）张娘子，快来快来！
（张妻上。）
张妻：（白）妈妈，这是何人？
张氏：（白）是你丈夫，被相府打成这个模样了，还不快近前来。
张妻：（白）哎，罢了！
（唱）见夫君血淋淋跣足衣裸，只疼得为妻我心似刀割。
这是你千里路自来寻祸，眼睁睁夫妻们同赴沟河。
（冯杰上。）
冯杰：（白）母亲，酒到了。
张氏：（白）快取冷水来。
（冯杰下，上。）
张氏：（唱）劝娘子且不要心酸难过，
（张氏喷水。）
张氏：（唱）打伤人一口水便能复活。
（张仪吐。）
张氏：（白）呀，醒了！
冯杰：（白）谢天谢地，醒了。
张氏：（唱）莫高言且叫他安然稳卧，
张仪：（白）哎呀！
冯杰：（白）呀，出声了。
张氏：（唱）稍刻间再听他声音如何！
冯杰：（唱）受苦杖可怜见皮肤裂破，浑身上流鲜血口闭眼合；
便就是铁汉子熬他不过，虽救醒又恐怕有始无末。
张妻：（唱）说什么英雄辈才广学博，再休提舌似刀口若悬河。
这便是千里路来此结果，怎及得农夫们逍遥快乐！
（念）今日往秦献策，明日往楚投降；
只道才多智广，哪识厉害存亡！
（白）这便是你游说列国的下场呀！哎，夫呀！
（唱）列国中张开了恢恢网罗，满天下遍都是森森虎窝！
若为农岂不是灾难躲过，称什么才智士受些折磨。
张仪：（白）扶我起来，暂坐一会。
（张妻扶张仪坐。）
张仪：（白）娘子，从亮处细看我舌可在？
张妻：（白）惟舌无伤。
张仪：（白）可喜可喜！我舌尚在，何愁不复今日之仇？哎呀！
（唱）你休笑溪困龙灾多难多，时不来只落得将养麟角；
有一日风雷震水中生火，乘云雾驾春风纵横山河。
张氏：（唱）刚强性豪迈志暂且藏过，怒生嗔伤痕裂如何上坡？
张仪：（唱）羽毛齐千层山一翅飞过，是真龙半溪水亦起风波！
张氏、张妻：（同白）好好将息，健康之日，再作商议。
（毕成上。）
毕成：（念）风来闺人便剪蝶，雨至园公好种花。
（白）咱，赵国中郎将毕成，改名熊贾是也。领苏相钧旨，来赚张仪；已来数日，备知详细。来此已是冯杰门首，不免唤门。
谁在这里？
冯杰：（白）做什么的？
毕成：（白）小可与张先生，在秦有半面之识，闻他受屈，特来相见。
冯杰：（白）少待。
有一人在秦与张恩人相识，特来相看。
张仪：（白）不知何人，请他进来。
（张氏下。）
冯杰：（白）有请。
毕成：（白）先生拜揖。
张仪：（白）足下何来？
毕成：（白）小可是赵国人，贸易列国，在秦与张先生有半面之识，特来相看。
张仪：（白）我一时忘记了。足下既是赵国人氏，人说赵国有一苏秦为相，你可知否？
毕成：（白）苏相说燕和赵，赵封为合纵长，佩相印，怎么不知？
张仪：（白）尔来几日？
毕成：（白）已来半月。
张仪：（白）如此说来可信了。我与苏相是生死之交，只是怎么得见他？